好久沒去看海了。
那天,我躺在床上發呆,看著天花板時不禁吐出的一句話。
妳正專心剪輯上班未完成的影片。
妳並沒有因為我在說話就停下動作,甚至把正在聽的爵士樂開得更大聲一點點,雖然只是一點點,妳或許以為我沒發現,但是那段旋律在我記憶裡是格外輕柔的,那天音樂卻變得有些暴躁。
妳應該是在那時把音量調大的。
半小時後,妳起身,蓋下筆電,開門,走了出去,我聽到飲水機的聲音,然後妳打開了冰箱,
拿出了什麼,這我就聽不出來了。妳一進門,便與我對到眼。
走吧,妳說。
走去哪啊?我問。
妳爬上床,深深地吻了我一下。這是這一星期以來的第一個吻。
去看海啊!妳剛剛不是說想看?
我沒有說話,給了妳一個大大的擁抱。
我想把妳困住,不是困在這個陰暗的房間,是困在有我為妳精心裝潢的心裡。
我們各套上了一件薄長袖,椅子上有兩件黑褲,妳總是分不清楚哪件是我的,於是隨便丟了一件給我。
我們在二點十分跳上了一台區間火車。
三點四十八分時抵達。
那個小海灘,最近又多了一些垃圾,寶特瓶,糖果包裝紙,食物殘渣,甚至看到一小包垃圾。
我把那一小包垃圾拿起來。
等會兒製造的垃圾就順便丟在裡面吧,然後我們再去火車站旁的垃圾場丟,我說。
健忘的兩人又忘記帶那條墨西哥毯鋪在海灘上了。
於是剛出爐包在紙袋裡的兩個微溫可頌麵包,一瓶櫻桃可樂,一包樂事起士口味的洋芋片就直接被我們扔在沙地上。
吃進幾粒沙也不會怎麼樣吧。我們都是很隨性的人。
坐下來後的十多分鐘,我們都沒有講話。
靜默當中的自在舒適感。長大後都用這個標準來斷定是否會是好朋友或是適合的情人。
我拿起可樂,喝了一大口,心想,這一刻會不會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刻。
有妳,有大海,有藍天,有妳,有可樂,有太陽,有微風,有妳,有妳,有妳。
海總是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擰出我的感性面。
陽光先生率性地趴在洋面上,不在意微凸的肚子露出來,不在意雙下巴被海灘上的人類看光。
好美的海,我說。
妳沒有附和。
我轉頭看向妳,妳眉頭緊鎖,彷彿試著找出海洋的盡頭。那一剎,我從妳的眼眸中看不見我自己。
我不想打擾妳。
愛好像就是這麼如此。以前我從來不了解愛是什麼,甚至自己家庭的破碎使我根本不相信那一個字。
直到,
某天清晨,大汗淋漓後,妳並沒有點根菸來抽,而是緊緊擁我入懷。我永遠記得,妳的身體那時仍在適應激烈刺激後的寧靜,我調皮的右手伸進被單中,從妳的胸部中間,慢慢地滑到肚臍附近,在那裡畫了一個圈,然後故意掃過總是讓妳極度敏感的那一個小點。
妳抖了一下。
我大笑。
靠,妳說,妳很煩誒。接著,舌頭伸進我的嘴裡,繞了兩圈。
心跳就在緩和下來的路途中又即刻加快。
妳的手在我大腿間游移,我的手在妳乳房之間遊戲。
我看著妳,妳也看著我。
妳的眼裡都是我,我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雙眸裡可以這麼樣地被一個人充滿,彷彿我是妳的全世界。
我愛妳。我就這麼脫口而出。
那是一句我以為我永遠都說不出口的一句話。
我們都不會真正了解愛,直到遇到那一個人。
那一個讓我們願意犧牲自己的人。只要他能快樂,只要他能幸福,我都願意去做,
彷彿那是我們墜落的唯一目地。
對我來說,妳就是這樣的人。
我不想打擾妳,可是我終於忍不住了,在我們靜默的第二十二分鐘。
妳在看什麼啊?我問。
妳指著前方說,那就是我要去的地方。
我知道妳一直是個有上進心的人,擁有一個遠大的目標。
前方的未知並不讓妳畏懼,深不見底的大海只會讓妳更想跳進去摸清它的所有底細。
妳想解開世界上所有的謎團,我卻明白自己不是其中一個。
妳回話時並沒有轉過頭來看我,但我仍然看著妳。
可惡的沙子還趁機跑進我的眼睛裡玩耍,我不敢眨眼,我怕錯過我們有可能相視的任何一秒。
一滴淚不爭氣掉下。
好痛。可是我不知道是沙子讓我眼睛痛,還是妳讓我心痛。
在我腳邊都是淺色的沙中,有一小圈深咖啡色的沙。
今天的海好悲傷。
我不想再看海了。
我只想看著妳。
妳終於忍不住了,我注視妳的目光終於強過妳對遠方的好奇心。
妳為什麼一直看著我啦?妳不解地問,眉頭鎖得比看海時更緊了。
我也在看著我要去的方向。
走吧!我邊說,邊起身邊拍掉黏在褲子後的沙子。
妳也起身,嘴巴卻說,再等一下。
我們就站著,夕陽那時在我的左手邊,妳在我的右手邊。我看見了妳的影子,也看見了我的影子。
並沒有重疊,一點點也沒有。
妳只要再貼近我一點,就兩公分而已。
其實,相聚幾千幾里,都不是問題。
兩公分,才是真正到不了的距離。
我拾起那一小包垃圾袋,沒等她,就往火車站的方向走去了。
我忽然不願把它丟在垃圾場了。
它也需要一個溫暖的地方。
從今天起,我可以把我所有的溫暖給它。
明天一波寒流來襲,我們一起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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