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v.18.2020

一敲一打,將黑鐵鍊成永恆的鐵窗花 ── 專訪打鐵職人江承堯

Editor's Note
江承堯,是打鐵匠人。他不畏聽力受損的限制,不懼打鐵過程的一切危險,只為了捍衛這項專業技藝、守護鐵窗花的歷史與藝術的美好價值。

早上九點多的三峽,空氣中有一些露水的味道。我們挨著逐漸熱烘烘的陽光,走進河旁的石子小巷,沒多久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很大的鐵製貓頭鷹裝置藝術;在光線的照耀下,那鐵的邊緣好似鑲上金箔,閃閃發光。我想,我們到了打鐵匠人江承堯的教學天地、一個孕育鐵的無限可能之地 ── 打鐵人藝術工作坊。

沒多久,江承堯親切的走出來打招呼。引領我們進去以後,他不斷在偌大的空間裡穿梭、替我們張羅道具,甚至現場立即教學如何打出楓葉的鐵片。看著他耐心重述 一遍又一遍的步驟,不慌不忙的介紹各種工具、錘子等,「原來這就是職人啊!」我內心突然蹦出這段話。

雨吹風打,終化為繞指柔

人生並非一路順遂。三歲因為一場病,導致他右耳失聰、左耳僅剩一半聽力,從小他活得跟別人不太相同,卻也造就他如鐵一般的剛強意志。面對同儕的不理解甚至欺負霸凌,他並無氣餒反而借助各種才藝的學習過程,不斷訓練與磨練自己。

出生在打鐵世家,平時在鏘鏘鏘的捶打聲中生活,江承堯對於製鐵的流程是懂的。礙於聽力的緣故,父親從未希望他接手事業。而沒有放棄一切可能的江承堯,努力考上復興美工,堅持記憶裡的「日常」;以傳統的打鐵結合新式的藝術設計,在敲敲打打之中,完成一項又一項的工藝藝術品。

時間催化的百鍊剛,不朽的鐵窗花

你可曾注意?每回經過幢幢老房子,一瞥總會看見幾扇已些許生鏽腐蝕的鐵製窗花,靜靜的存在於那時光尚未流轉到 21 世紀的大稻埕,晃悠與等待。鐵窗花,對大部分的人來說是舊時代的產物,只是過去身負保障安全的裝飾。然而,我們不知道的是,它每個扭轉與彎曲,都是揉合歷史價值與藝術氣息的呈現,是一項值得等待的工藝。而這充滿年代感的裝飾,也正是江承堯致力保存的一項傳統藝術。

一開始接觸鐵窗花是為了幫同學的忙,因此代替年邁父親的出征上場。為了復刻博物館的老舊鐵窗花,江承堯找遍書籍、網路資料,聽著父親口述步驟,用紙筆一一紀錄。最後,他把傳統的技法搭配學校的概念並融會貫通,終於能夠自己製成鐵窗花。

「鐵窗花做工很繁複,現在真的很少人做。」江承堯露出些許無奈,接著細細道來鐵窗花的製作工序。由於每一個鐵窗花都是對稱的,因此匠人必須先在腦中或是紙上構思成品的模樣,方能開始製作。加上幾乎全靠手工打造的鐵花窗,我們看見的每一道扭轉、彎折、焊接等,都是匠人先在腦中不斷演練,最後一氣呵成的製作出來。而這耗時又耗力的繁複過程,是將黑鐵百鍊成花的唯一途徑。

在鐵屑與火花裡,捍衛傳統的冒險任務

談起製作鐵窗花,江承堯眼裡總發光。他說自己很喜歡鐵凹出各種形狀、拼接一起的各種可能性;透過他的手與機器的輔助,他能夠打破時間的流逝與人們的遺忘,再喚醒人們對老屋和懷舊的記憶。

鐵窗花做法繁複,外觀又必須兼具美觀,不僅考驗匠人的藝術家思維之外,每一次的焊接與扭轉,更是危險;看著江承堯起身為我們示範如何製作鐵花窗的心狀紋路時,我深感他宛如身臨一場刺激的冒險任務。

從裁切到扭轉,到焊接、打磨,他在鐵屑裡、火花裡製作的是藝術、完成的是職人的堅持。對於我們不自覺的擔憂眼神,江承堯老神在在說:「所以我都很專心!」面對危險與未知,我們需要像是傷害險一般強而有力的保證,使職人無後顧之憂,勇敢前行。

無畏聽力限制,燃燒自己的宇宙

對於一般人來說,打鐵的一切步驟順序都需要一定的專業,於是我們問起江承堯,聽力是否影響他的工作時,江承堯搖搖頭、堅定的說:「不會!」他說自己在工作時總會帶起耳罩,一方面保護耳朵、一方面為了專心。

「我只擔心有人叫我我聽不見!」在耳罩隔絕世界的那段時間,他偶爾會耳鳴、會幻聽,但終究樂此不疲;聽力的限制從未成為他的阻礙,彷彿讓他更能享受在金屬敲打的世界裡,江承堯那抹無懼無畏的勇敢,正如傷害險一般,是一份人人都需要、最強而有力的定心丸。

創業是光陰的等待、時間的積累

不喜歡一成不變的江承堯,對於學習新的事物始終抱持熱忱。不斷精進自己的江承堯除了出國深造,也起心動念創業的可能。起初他從幫別人代工開始,製作跟鐵相關的任何產品,舉凡茶具的把手、招牌、家具等等,後來江承堯將不同材料媒合,翻玩出各種裝置藝術、工藝品。

漸漸的,江承堯「打」出名號,也因此打鐵人藝術工坊就這樣在三峽的石子路邊,倚山傍水的林立不歇。「創業是累積啦!」江承堯笑得很靦腆,他從爸爸的手上接過傳承的棒子,江承堯不喊累,也就這樣不懈至今。

看著他用雙手錘打出自己的一條路,我們都可以確定的是,無論未來還有多少問題或是危險等著他,他還是會日日騎著摩托車到工作室裡,戴上隔絕世界的耳罩,埋頭打鐵、用時間與汗水換取一項項精緻的鐵製工藝品。

後記:

看著我們實作的江承堯,他會突然迸出一句:「不是啦!」、「小心不要敲到手捏!」偶爾也會笑的爽朗,或是看不下去的出手阻止敲爛手指的慘劇發生。我想有一部分是因為我們的動作歪七扭八,但絕大一部分正是他如此真性情,在他熱愛的工作面前,做自己。在三峽的山上,霧氣繚繞,我們耳裡是磅礴厚重的捶打金屬聲,心裡則是揮散不去的一片感動。

Photo by:Sandra Chen
更多職人故事:《揪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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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蒂
FLiPER 總編輯|善良和文字是運轉世界的方法之二|cindychen@fliperma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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