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列的資料夾，二指輕觸，一指敲擊，《過往即他鄉》預錄影片自電腦螢幕展放。坐於此，寫下某日的觀看，那或許是過往；觀看一幕四方邊框與直視延伸的距離，那或許是他鄉。我在觀看，也正參與，以此時此刻狀態內省與《過往即他鄉》種種連結，猶如他們如何以自身當下視角穿望歷史圖像的荒謬、矛盾。
聚光燈耀射，兩桌子，彼此緊湊相隔，映襯周圍寂黑所在，兩軀體，各自鬆散密實，靠近、交錯、分別。踏著腳步從周圍寂黑所在取起層層堆疊紙板，緊隨呼吸紮根桌子旁椅墊，我們眼神交會，默默不語，宣告，旅程已經開始。
靜漂水面，或落或升
《過往即他鄉》，英語演出，中文字幕，以口述及圖像，結合日本傳統「紙芝居（kamishibai)」說故事媒介，由楊俊與松根充和（Michikazu Matsune）自身體驗作為登場，塊塊望向歷史記載中特定事件，如十七世紀以來東亞諸國邊界及領土爭議、1969 年首次登月、2018 年南北韓領導人相會面。溫潤地探索在海洋移動、陸地飄蕩、太空漫遊的各樣衝突幽默。
「有時我會靜靜漂浮水面，想像海浪會把我帶到某個我不知道的地方。」松根與楊俊眨眨眼，像暗示大家對於隨即描寫的紙板準備，準備是否願意一同探視汪洋中或升或落的「過往」、「他鄉」，也暗示我們隨即與滔滔海浪共落共升到的未知地方。
節目分為二部分，有鑒於疫情期間入境限制，松根充和不適來台。因此，一部分將以表演預錄版本呈現，一部分則映照當今社會狀況，創作《親愛的朋友》，以雙方所寫之信，交流相互於此一期間心境感受。楊俊在劇場內獨自現身演出，松根則位於維也納透過網路在線連結。
第一部分預錄影片。開場，松根敘述日本童謠，楊俊轉頭望向他，松根回想，回想正上映的過往連結，探望正連結的過往他鄉。那是松根的家鄉，神戶的海邊，大海總是在他身邊，他在海的陪伴下長大，他會飄在水面，想像著，另一個國度、另一個世界，相鄰大海的某一部分。
書頁翻替，在探索的洋流環繞飄揚
楊俊接著說道 2009 年移居台灣，國際媒體注意討論「釣魚台」事件前一年，他拍攝了相關區域一部短片，看似邊界及領土爭議，同時正是個人認同及歸屬投射。我們都在大海身邊，大海往往表示自由，在逐漸「文明」之際，人們開始在海洋上劃分界線，將大海標籤為規範標準下的所有物及領域，進行獵捕、貿易、佔據，走向「國際」。
楊俊，於臺北、維也納與橫濱三地創作，作品涵蓋多元，如裝置、影片、表演及公共空間計畫，且以觀眾、社會與結構為述說對象。楊俊成長於不同文化背景，這般背景也反應於他的創作，探討媒體流向及老梗（clichés）；松根充和，來自日本神戶，是位行為藝術家暨編舞家，現居奧地利維也納，創作跨越空間與環境，舞台、美術館、公共或私人空間皆能見其痕跡。熱衷於反映所處之社會模樣，以詼諧、批判檢視留存舉止間的奇異。
層層堆疊紙板自寂黑所在交替，如書本翻頁，隨松根與楊俊與我們一同在探索的洋流環繞飄揚，所經之處，次次像地圖導航般解鎖亮起，在我們的意識照映下。
踏步輪迴重蹈覆徹，發現坦然邁出迂迴
瀏覽 2018 年 4 月 7 日，南韓總統與北韓主席高峰會，二人面帶微笑，透過楊俊與松根輕述，那般畫面再次顯現，透過「表演」呈現當天迅速傳遍世界的歷史性「表演」。
要說的文稿、編排的位置、請來的南北攝影師，在互相觀景窗爭相跑動，也在我想像畫面潺潺擾動，像群練習恰當的表演者，何時下台、上台，在不越過彼此相機界線前提行動，又或是，在不越過那條主席與總統才得以越過的「界線」走動，以便他們「創造歷史的一步」。
我也面帶微笑，同行自松根與楊俊的栩栩如生，圖像與口述之餘，整個舞台反映當下我們一起參與的事件，兩桌間的隔閡，是那麼近，也是那麼不近，似乎彼此同意而言語的不說出，一如似乎作為觀眾的我們，著實地，不只在觀看，也在連結與創造整場「表演」，或說，連結世界。
接續幾幕故事，有登月、有登頂，楊俊與松根時而繞圈競跑；時而模擬太空浮漂；時而聯繫踩踏高處望探。楊俊伸手碰觸松根側肩，下幕故事併行接觸，終幕時，彼此再靠近、交錯、分別，將塊塊紙板各自攤放置於寂黑所在。
此刻，光束已擴散周遭，我們清楚地見至拼圖般畫面，每一塊，都是光所照之處，伴著背景聲，我們一起瀏覽了他鄉，體驗了過往，也在這一當下，以洋流樣態連結正參與、述說、觀看的彼此。
我們，再見！
「隨著今年的時間過去，過往還真的成了他鄉；而不同的國家們，則成為了我們的過去」。映照疫情，楊俊在封城期間度過了四十五歲的生日，在那天，他有了張家人朋友一同在螢幕前舉杯的截圖畫面；映照疫情，松根在維也納熾熱的一天，仰頭望向天空，清澈無雲，發現沒有任何飛機在飛行，似乎非常祥和，而他是感覺十分徬徨、緊張，難以專注於自己。
映照疫情，松根與楊俊相伴創作了《過往即他鄉》第二部分《親愛的朋友》，以彼此於疫情期間交流信件為發展，道出相互關於自身、各自，種種浮現之感。「也許，個人藝術家的身分讓我們太過習慣在獨立創作，也因為這樣，《過往即他鄉》也會是關於我們如何能夠踏出對自己的投射，超越自己的自負而走到一起。」
信件來到尾聲，隨著楊俊與松根一來一往唸著內容、扮著內容，我也同時聆聽與投入，《過往即他鄉》，在各自處於地球體驗過程中，可能時常探望過往擔憂煩躁，但在困擾同時，我們也望向彼此眼窗，自互相傳神間，直視真實自身模樣，就在這一刻、這一當下，會心一道：「我們再見！」
文 Text｜吳睿哲
圖 Photo｜Matsune Y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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