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到動物園，踩踏石板間，透照玻璃面。
看至所謂動物們在各自「缸」內進行「互動」之過程，繞圈、反覆；覆反、圈繞，不時人類物種經過，他們駐足，瞳孔珠球朝向，手部構造舉起，揮舞、觸碰；嘴部構造張起，彎曲、談論。
來到動物園，透照玻璃面，坐於布椅墊。
看至所謂表演者們在各自「幕」內進行「交流」之過程，覆反、圈繞；繞圈、反覆，不時觀眾物種瞥過，他們注視，瞳孔珠球朝向，手部構造舉起，合十、鼓舞；嘴部構造張起，揚聲、不語。
隔閡遠離的相會，緊貼親合的會見
《馬尼拉動物園》（Manila Zoo），英文演出，遠端相遇，無字幕，由菲律賓編舞家伊薩・江森（Eisa Jocson）創作，協同四位菲律賓表演者，與德國電子音樂家夏洛特・西蒙（Charlotte Simon），共同探索全球知名歡樂天堂—迪士尼樂園，深入檢視有關勞動、囚禁、荒誕幻象渴求慾望。
去過動物園幾次，就幾次，海洋館也是，也涵蓋了學校畢業旅行及校外郊遊的那幾次。我很愛所謂動物，不論是路上遇到，或去過海洋館動物園幾次見面，在那些看似隔閡遠離的相會，都在他們眼神會見緊貼親合的我們。
也許「言語」不同，但「表達」相同，或說不同，實質是相異，不是他們不同於我們，而是彼此不同於彼此。這並非試圖凌駕之緣由，更主要出於自身填補虛空之匱求。是生物，是生命；是獨特，是平等。
迪士尼樂園，聚光夢幻美麗同時，淡黯多元各式本質，如擬人化的動物、規範內的舉止、實踐中的價值—魚、蟋蟀、猴子是忠實助手；獅子，唯一的王，縮影逐漸形成，精確地，如實照映特定社會模樣認知。
威武、高大、宏偉，如走入賣場般開展於目窗前繽紛燦爛的「商品」，價格標示同樣五光十色描述詞彙，或許於當地註釋附加些許小字，意即進步之象徵—「專有語言」，表明種族、膚色、性別於標準所定義的應該不應該、許可不許可。
反覆跳躍，繞圈奔走；圈繞疾跑，覆反吶喊
伊薩・江森，是菲律賓籍當代編舞家與舞者，受過視覺藝術及芭蕾的訓練，作品審視服務業中身體舞動的再現和勞動，從鋼管、猛男舞到女公關，揭露身分及性別建構過程、引導政治和菲律賓社會搬移狀況，在新作《馬尼拉動物園》中，則將焦點放到了迪士尼樂園。
遠端連結的屏幕，我們瞳孔注視著，意識感知正在進行的一切，彼此的對望，不同於普遍動物園似乎遊走的單向，本來就不是單向的狀態正透過《馬尼拉動物園》提醒前來參與「凝視」的我們。
伊薩抬起腳，協同四位表演者隨即模擬，不時交錯，相互模擬各自延展，有伸腰，有坐立，有扭體。是引導，又或是出自如獅子般唯一承認的「創作者」位重，我邊觀看，也同時翻攪。反覆的跳躍，繞圈的奔走；圈繞的疾跑，覆反的吶喊，一幕幕湧潮般捲來的省思，隨同凝視延展映照浮現的情緒。在看似接受的那刻，是否不過是無意識的妥協。
聚光夢幻美麗同時，淡黯多元各式本質
精密訓練、成果展現，樂園中「輔助」英雄的副手們，也就是配角，多半由被稱作「令人滿意的國際高階勞工」菲律賓人飾演，隨之密切似乎極其正常的「保護延續」措施—囚禁。因為樣貌，由於族類，系列排開的準則冠上「幸福」一彙，再再加注複製品般生產線實樣。
我坐於布椅墊，在一方空間，朝向切換播映邊框畫面，彼此與彼此的距離或遠或近，他們在注視，我們在凝視，各自於「雙向」間互動，神情、話語、動作，擴散輻射。疫情期間，人類物種更頻繁接觸運動，如此狀態正也反映於《馬尼拉動物園》，重複且越加延伸種種行為。歷史記載各項種族事件，彷彿與這般延伸且重複相互對映，白人主義、黑奴貿易，直至近日外籍勞工，持續且加重地與「進步」併行。
以各項標籤，分類切割獨特意識，伊薩探索夢幻美麗的迪士尼樂園，同時淡黯多元各式本質。種種模板階級標準，看似提倡幸福之餘，貶低忽略其餘部分，也無聲無息地進行。
屏幕至暗，凝視不斷
屏幕至暗，我靜坐未移，疫情隔離可能已成常態，猶如伊薩與協調表演者夥伴。凝視不斷，依然朝向至暗屏幕，也許，隔離不是現今才正進行或成常態，而是一直都在與不在。
在的是，每一個體都正以自身狀態解讀及感知，有的承認特定唯一，有的接納未知無單一，而每個畫面，正說明如此的多面。協同表演者與伊薩的延展模擬，在多者間交換錯變，在彼此的當下，編織了當下的互相，在各自世界共振交會，譜出美好曲段。
不在的是，藉由隔離情境，我們走向內在，處在如實的「家」，時刻相照，立於鏡前，在自己與自己的交流互動中自在游逸。當屏幕至暗，人們離去，似乎各自消散，實質更為相聚，一如拼圖，塊塊都有塊塊獨特形狀，當瞭解本身真實樣態，同時也相互輔佐支持。
帶著微笑，起身，不論各自多麼異同，我們都在淡黯之時相見彼此光聚。
文 Text｜吳睿哲
圖 Photo｜馬尼拉動物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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