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怎麼定義自己的旅行?
「旅行不會是靈丹妙藥,它無法直接幫助你解決人生的困惑或是現實的窘境,但它至少提供了一種解決方案:當你從別人的世界中隱退,你能接受多大程度的自己。」
Klook 的前編輯、記者、撰稿人鏡子分享了自己從 18 歲起,7 年裡獨自走過十幾個國家,跑遍中國很多地方的經歷。看她孤獨地與世界共舞,享受獨自旅行的樂趣,同時又不強調 旅行的意義 ,真的很好奇她裝載著什麼樣的故事。
獨自旅行,不讓渡一丁點的自我
18 歲出門遠行至今,7 年時間裡,我去過中國的很多地方,也走了十幾個國家,大半是近三年去的,有過一些有趣的經歷,比如在巴基斯坦和印度邊境看降旗儀式、在尼泊爾燒屍廟看小孩在河裡游泳、在法國和摩納哥之間尋找尼采寫作《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的村落、在西伯利亞貝加爾湖畔等一場零下四十度的落日、也在零上四十度的撒哈拉留下過足跡,前不久剛從摩洛哥歸來。
當一個人出去的次數多了,逐漸發現已經無法再和別人一起旅行了。或許是一種親密恐懼,習慣於獨自在烈日下找路,習慣於將城市的地圖裝在腦子裡,習慣於坐長途巴士從一個地方遷徙至另外一個地方。
當然,別人看起來妙趣橫生的旅途也會有很多挫折的時刻。一個人長途旅行真的會遇到一些問題,像是天然災害,也會遇到想猥褻你的異性(我的男性朋友在非洲被女性猥褻過),會遇到想謀財的當地人。
但我依然喜歡獨自出行,把自己拋到無人所知的荒野地帶,玩一場不知終點的冒險。究其原因,一言以蔽之就是:我不必讓渡一丁點的自我。我擁有和世界打成一片的主動,也擁有屏蔽全世界的自由。當卸去日常的身份、標籤,只帶著我的精神世界在旅途中與所見之物、所遇之事進行交涉時,會有一種短兵相接、赤身肉搏的快感。
「孤獨,但不是孤身一人那種狀況,例如,不像梭羅為了尋找自身的位置而把自己放逐,也不是約拿在鯨魚腹中祈禱獲救時的那種孤獨,而是隱退意義上的孤獨,是不必看見自己,是不必看見自己為他人所見。」我非常喜歡的作家保羅·奧斯特在早年的自傳《孤獨及其所創造》中說到。
從小到大,我們所受的教育,都在告訴我們要如何進入社會,如何做一個有用的、善於溝通的人,但在和自己相處這個問題上,我們從來都很幼稚。我們看到的自己,往往是透過別人的眼睛折射出來的影子,它包含了社會評價包裹住的所有事物。
在我們庸碌、重複的世俗生活中,我們也一直在和別人分享一些事物,一個辦公室、一種身份,你無從抵抗地被貼上一個標籤,就像是會在幾十年後過期的鳳梨罐頭。年歲漸長,我們會身處在越來越密集的契約關係之中,我們之中的大部分人會結婚,會生孩子,會有穩定工作,但隨之而來的、無法掙脫的壓力——我們需要靠成年人的虛與委蛇去獲得利益,去餵養更多的契約關係。
我喜歡一個人旅行,無非是不想被另一個人的生活習慣、節奏去挾持,無非是不願意讓別人的意志凌駕於自己的意志之上,無非是想盡可能地給自己的社會關係做減法。這與我的很多想法是相通的,像是我對人生的走向是悲觀的、我不認為婚姻有意義,我承認人性的懦弱、自私、陰暗,但也正因為我在心裡有了個底限「最壞不過如此」,所以我並不害怕失去什麼。而一個人旅行的過程,就是拉長獨裁的維度:免於失去的恐懼,也因此能獲得更大程度的自由。
記者身份與旅行的關係
其實我的職業跟我出去玩沒有直接的關係,但是做記者時的確訓練了我的觀察力,以及迅速與人接觸交流的能力。在我日常工作採訪當中,需要在 10-20 分鐘之內達到可以深入聊天的點,單從這個方面,就能讓我在旅途中也不畏懼跟人深入交流。
另外,記者這個職業會讓人在出發旅行前有一種「提前做功課」的本能反應。我在去某個目的地前,會先了解這個地方有怎樣的人文歷史,以及我喜歡的詩人、作家有沒有寫過這個地方,在思維上先與這個地方互動。
前段時間,因為工作關係,我去採訪魔岩三傑的張楚。他喜歡旅行,喜歡去義大利和泰國。他說,他在泰國海灘上沉入水底的那一刻,竟然有一種孩子般的失憶快樂。那一刻,我覺得和這個採訪對象無限親近。
21 歲時,我用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從青海走到甘南,又從甘南一路到川北。有一天夜晚在青海湖邊,大雨未至,湖水一浪一浪地拍打過來,你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血液也跟著漲落。
去年冬天,我去了貝加爾湖畔的胡日爾村住了幾天。傍晚時分,我站在一個無人所知的荒崖之上,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和天地如此難捨難分,第一次感覺到自己一無是處但又無比偉大,第一次感覺到凜冽的風從身體裡劃過。我深知,它們將構成人生中不可複製的瞬間,也由這樣的瞬間構成一個不可複製的我。
金瓜石山間,與陌生人的故事
旅途中不乏有與當地陌生人發生的故事,而在台灣金瓜石的經歷讓我驚喜又感動。金瓜石是台灣日據時期的礦區,因此留存了大量的日式建築,加上遊客較少,樹木蔥蘢、微雨繽紛時更顯得清寂、超凡脫俗。
我當時沿著青石板行進,也不隨零星幾名遊客的足跡,按著自己的步調走。繞過一個山頭,卻見一座面山而居的小屋,外面的招牌上簡單地寫著「咖啡」。
推門而入,老闆正在樓上彈琴。收起傘,打量這個小院子。裡頭還有一個四方的庭院,養了許多綠色植物,簷上雨水順著青瓦低落,綠色的葉子經絡清晰、紋理舒展,即便清冷,依然生機勃勃。外面有間木屋搭在山間,推窗而出,便是連綿的山,山的外面便是海。山中的寒風透過木屋的縫隙,無孔不入地鑽到屋內。老闆給我做了一杯咖啡,走過院子,說:「這個地方就是這樣,平日多雨,但也別有風味。」
又新進來一位穿著紅色雨衣的人,全身都滴著水,老闆接過雨衣,順手遞上熱茶。來者窩在沙發裡看書,似是常客,老闆也不多打招呼,在院子裡拾掇花草。我過去倒熱茶,他便開始與我聊天。他問:「你在哪兒生活?」「香港。」「喜歡那兒嗎?」「談不上喜歡,它崇尚專業主義,有著千篇一律的生活方式,恰巧,我又是拒絕那種重複的生活模式的。」
新進來的那位雨衣人加入了我們的談話。她是台北一個博物館的駐館藝術家,目前生活在金瓜石的山上,偶爾去市裡談工作,也會出國去做項目,其餘時間就在山上寫作與攝影。「天晴的時候,金瓜石的山頭簡直美到不在人間。」
我們開始聊天,關於城市生活,關於人生那些求而不得的遺憾,關於可能永遠在行進中的夢想。她告訴我,老闆在很多年前就買了這所山間的小房子,近年又改造成了小咖啡館,全靠他一個人弄,動作很慢,但也不趕。妻女還在台北生活,週末會來相聚。
「老闆是個很有性格的人,他才不喜歡一大堆人熱熱鬧鬧地進來,生意好壞似乎並不在意,你看,他甚至連小店的名字也沒有,更沒有名片。」
我答:「以前讀吳念真關於台北的一些書,大概老闆也屬於這一類吧,總在創造意料之外的可能性,去陽明山上種果園,做一些從現實意義上來說注定會失敗但卻令自己沒有遺憾的事情。」
天色漸暗,老闆見我們相談正歡,問道:「不然在此吃點晚飯?」我連忙推辭:「我減肥,而且怎麼好意思……」老闆打斷我說:「我這邊人跡罕至,從台北過來,到九份是第一關,90% 的遊客已經走了,從金瓜石的博物館再到山上,只剩下幾個人了,而從山上繞到我這裡,便只剩下一人了。相聚既是緣分。」
他端上一份素菜湯,有蘑菇、冬筍、青菜、番茄,用了點清淡的醬油,笑著說:「希望你喜歡。」
離開金瓜石的時候,外面還下著大雨。山路泥濘、崎嶇難行,遠處燈火星點,山上人家散落,我從山上往下走,經過一個廟宇,屋簷陡峭,雨打在琉璃瓦上,順著微弱的燈火看去,映照出一個如詩如禪的意境。
「空山有雪相待,古道無人獨還。」張繼的詩句清冽峻峭,我沿著青石板往山下走,夜晚的關公廟沒有白日的青煙繚繞,多了幾分威嚴。昏暗的燈光灑在雨中,在地上留下斑斑駁駁的影子,四下無人,離別亦歸來,他鄉亦故鄉。
因而,當我再憶起台北,懶於書寫千篇一律的景點介紹,只希望用這個故事,去聯接一座城與一個心靈。而當那些令你感動的事情突然闖入到你的視野當中,它才能成為一種驚喜。
所謂旅行的意義?
對於我而言,旅行是嵌在生活內的,我只是想透過旅行不斷的和不同世界搭建一座橋樑,旅行就是我和這個世界溝通的方式。其實我一直都希望大家不要把旅行這件事看的太重,我並不願意鼓吹旅行的意義,即便我無比享受在路上的感覺。
旅行不一定會昇華你的生活,但一定會讓你的生活變得更豐富。旅行對我來說最大的意義就是,它是我哄自己開心的一種方式。我是一個比較自我的人,我一直認為人與自己相處的能力應該是高於人與別人相處的能力。在我眼中,鼓動任何人開始某種特定的生活方式都是犯罪。我只想分享一些自己的體驗,告訴大家獨自旅行的樂趣。
人生往深處走,也是同樣孤絕,我們能做的,或許就是與這些險境和平共處。如何活得不被挾持,是一個很艱深的問題。旅行不會是靈丹妙藥,它無法直接幫助你解決人生的困惑或是現實的窘境,但它至少提供了一種解決方案:當你從別人的世界中隱退,你能接受多大程度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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