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g.10.2015

如果家鄉不再等著你,怎麼留住無根如萍的記憶?

說到「家鄉」,你腦中會浮現什麼畫面?

「家鄉」是一個特別的詞。似乎要像〈回鄉偶書〉那樣,少小離家老大回的人才會有的體悟。或者是浪漫一點的則像三毛,不要問我從哪裡來,我的故鄉在遠方,尾音拉長到彷彿真的走不到。

而我們現代人呢,是到了求學、打拼,離家去了外地,才第一次深刻體會到什麼是「家鄉」。那是你搭了很久的客運返鄉,一下車感受到的溫度和氣味,熟悉且讓你感到心安;是只要同樣的景色映入眼簾,你所有的回憶都會傾巢而出;是即使街道上的店換了又換,仍有一家店永遠都在。家鄉,就是「理所當然的存在」。

然而,如果有一天,理所當然的存在也不在了呢?

這是一個用不同方式去守護心中那些理所當然的存在的故事。

 

我那可愛的故鄉,正在經歷時代的變形

「我出生在屏東東港,不是大家印象中的漁港碼頭,而是靠內地一點的空軍眷村,我甚至是長大才知道原來東港的特產是黑鮪魚。」

(我們想用溫柔的方式提醒政府重視眷村保存的議題。)
(我們想用溫柔的方式提醒政府重視眷村保存的議題。)

甫以張惠妹《偏執面》專輯入圍今年金曲最佳專輯包裝設計的設計師方序中,從小在屏東東港共和新村長大。而他對家鄉的印象,顯然和一般人一聽到東港便聯想到黑鮪魚截然不同;一樣的地方,兩樣的思情,這就是記憶珍貴之處。透過記憶,折射出專屬的光,這也是確確實實的「在地情感」。

其實方的家鄉東港共和眷村,有東港後花園之稱,在日治時期為東港海軍航空隊軍官宿舍,至今仍保存許多日遺文化。文化資產之豐,甚至讓定居台灣的日本作家片倉佳史每年帶日本遊客來台進行文化之旅,宛如尋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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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隨著城市發展的不斷變異、變形,近年來,共和眷村也面臨了都市更新、眷村改造的命運。身處其中,對「家」有著千絲萬縷牽繫的方序中開始思考,用什麼樣的方式才能與「時間」抗衡,記錄下在時間之河中垂垂老矣,無力辯駁的老屋身影,因此有了「小花。門裏門外 家_寫真」的展覽企劃。回到自身專業,方序中開始號召有志一同的朋友,如知名攝影師、從小在眷村外圍長大的蘇益良,以及他的舅舅─知名劇作家、演員金士傑老師一起投入。而金士傑老師對故鄉的情感也相當濃重,其影像處女作《東港家》,就以日治時代斑駁的磚牆開頭,一點一滴捕捉這些他從小到大的記憶。方序中希望用影像、視覺的力量,籌劃以「溫柔的提醒」為訴求的展覽,呈現在快速變遷的社會中,那些我們曾以為永遠會在那裏、永遠等我們的故鄉,也正面臨的血淋淋消失命運。

從文林苑、華光社區到大埔四戶,從抗爭事件到高房價,都更議題越演越烈;而除了都更本身避免不了的拆除問題外,年久失修、未能找到更好的運用價值,也許才是許多珍貴古蹟所面臨最嚴重的困境。方序中提出,如果將房屋或土地保留下來,卻無法做些什麼,「人還是無法走進去,無法讓離開的人回來、無法讓人進入」,最後難免淪為一個不被需要的存在,那樣的殘憾將如一把利刃不斷割損老屋的命運──

原來那些理所當然的存在,也可能不復存在。

 

你家現在是 House,還是 Home ? 打通電話回家吧

對於東港故鄉,方序中腦海裡滿滿都是與外公外婆的回憶。高齡九十多歲的外婆由於身體老化,變得不太說話、記憶力也不好,聚餐時只能吃流質食物的她總只是靜靜地坐在外公身旁。但有一回方序中返鄉過年,外婆在最後一道湯上菜時,居然開口說了一句:「這湯,好好喝喔!」,並一一叫出子孫們的名字,開朗地逗著外公。方序中說,那是一碗讓所有人都紅了眼眶的湯。

在 30 歲時,方序中將外公為他所寫的「叁拾」字跡刺青在左手上。有一次返鄉過年發紅包給外公時,外公緊抓著他的手,眼眶泛紅地說:「我不知道還可以握到幾次……。」因著這個動人的片刻,方序中才告訴外公,由於「不想忘記」,所以他將外公的字跡刺青在手上,而這字跡更給了他非常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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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存在是此次展覽著力表現的一個重要面向,因為有人,這些建築與地點本身才有了意義。除了在影像上紀錄下眷村老人們的時光紋理,展覽中也運用聲音裝置,設計了一個我們最常經歷的「家的情境」── 當我們接到爸媽的電話,身為孩子的我們總是輕忽、隨意地應答──

「我們都會說『好啦好啦好啦』、『會啦會啦會啦』、『不然我再打給你』,那這個聲音裝置,它其實不會讓你有回答的機會。它就是長輩們一直在問你事情,然後切掉,再換另外一個人問你事情,甚至中間會有很多『您播的電話是空號』、或是『這個電話已經暫停使用」,或是通話中、或者是斷線。每一個聲音元素,都讓你沒有辦法回饋它』。」

「我好像看了一個令人感到『可惜』的展覽,或者是『很想打個電話回家』,或者是『想要看看家裡的長輩』,這個是目的。雖然表現方式看起來很溫和,但我希望它反芻出來的效果是很濃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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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是河流,流水帶走光陰的故事

「我們是用溫柔的方式去提醒──它應該是更開放的:我們丟出了一種聯想,讓有能力的人看到了會有『喔,我也想回家看看』、或是『我家就是因此被拆了!』的感受。」

透過展覽,方序中想讓觀者感受到那無從抵抗的消失力道,進而能夠起身用紀錄、用回憶、用重新走入,用各種方式找回與家的連結力量,去抗衡那時間河流中無情與不可磨滅的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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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策展思考,也延伸到了紀念商品的設計上。每一款紀念商品已非單純的展覽周邊,而是每一位合作設計師對「家」的重新詮釋。其中,由品墨良行詮釋設計的筆記本「一個字一本日晒誌」,會在東港當地曬出獨有的日曬紙,運用陽光將時間具象顯影,把流淌著的時間和東港的痕跡都留在紙上,而你也可以利用附上的晒露露片讓自己家鄉陽光的氣味陪著你度過不在家的每一天。

(古早三合院、四合院,用曬穀子的地方拿來曬書,就是很台灣的一種表現方式。空盪盪的屋子只是屋子,有了人生活在其中的痕跡,才是家。)
(古早三合院、四合院,用曬穀子的地方拿來曬書,就是很台灣的一種表現方式。空盪盪的屋子只是屋子,有了人生活在其中的痕跡,才是家。)

影像的存留,是一種抵抗時光流逝的能量,然而,在展覽的最後一天,「小花。門裏門外 家_寫真」策展團隊,卻決定在展覽結束的當下,把所有展場內的影像物件及展品全數銷毀,象徵失去的當下將不再存在!

「難道不覺得可惜嗎?」

正是因為會消失,正是因為不可追回,展覽的本身,藏有一個時間滴答滴答流逝的概念。錯過這段展期,就會消失,就再也沒有機會見到。「台灣的土地記憶,消失,就是消失了。」方序中要運用從「家」到「消失」的概念,讓人反思「家在哪裡?」,並讓起身「返家」這件事變得更加迫切而珍貴。

 

家鄉再見!願你牢記我一直愛著你

原來,沒有親人死去的土地,是無法叫做家鄉的。
原來,那時讓她大為不解的空氣中無時不在浮動的焦躁、不安,並非出於青春期無法壓抑的騷動的氾濫,而僅僅只是連他們自己都不能解釋的無法落地生根的危機迫促之感吧。

朱天心《想我眷村的兄弟們》中,描述了在眷村生長的一代對於「家鄉」的認同轉移:從老一輩對中國「故土」的懷想,到第二代、第三代對台灣土地的真正落地。而那樣的降落,卻也將在各地眷村的逐一改建中被抹去痕跡。
不常回家的人們啊!你的家鄉的某一處一定也開滿了小花吧!開在心中想念的那個門外,代替我們守候著不常回去的,老家。

最後, 如同《想我眷村的兄弟們》的前言邀請讀者放上一曲《Stand by me》來陪同閱讀,希望你也能點開這首王榆鈞與時間樂隊的〈故鄉的小花〉,感受故鄉,感受那個絕不能放棄的、永遠都會在那裏的地方。

我那可愛的故鄉
有美麗的小花綻放
在飛快、來不及熟悉的變遷中
依舊兀自生長

[youtube]https://www.youtube.com/watch?v=NOHoSoHqGYY[/youtube]

 

守護心中那個理所當然的存在:【小花 門裏門外 家寫真】

( 本文照片均由方序中提供)

( 本文經 flyingV 同意轉載)

不可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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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LiPER 取自英文單字 flip,意指翻轉、翻動,加上 er 的我們成了翻轉世界的人。我們相信,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塊想要翻轉、撞擊的地方,等待著內心發起小小革命的那一天。
FLiPER 取自英文單字 flip,意指翻轉、翻動,加上 er 的我們成了翻轉世界的人。我們相信,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塊想要翻轉、撞擊的地方,等待著內心發起小小革命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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