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生長在台北,一直到現在居住的紐約,在習慣了被瘴氣、噪雜籠住的城市以後,心思常常好像被狹持,以至於再也沒有空間去聽見周圍的聲音。唯一能夠進入別的世界的方式,只剩下電視或編碼的方盒裡別人帶給你的,或是入夜沈睡以後讓潛意識領著到達某個地方裡飛翔。各個城市鄉鎮,都有自己的性格、氣味還有顏色,從離開家鄉旅居海外開始,每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就會迎來一場文化衝擊、感官碰撞。所有搭著飛機火車前往目的地的過程對我來說,就像是通過了宮崎駿「神隱少女」裡的隧道,闖入別人的世界。身體越來越透明,自我越來越薄弱,所有的不適應造成的感受,慢慢地吃掉一些從前的記憶與生活方式,直到你踏穩腳步,找到生存下去的途徑,就是當旅程結束準備要離開的時候。而每一次在假期回家的路途上,都像是離開湯婆婆油屋所在的奇異小鎮,回到屬於自己的世界。心境被所有異鄉改變了以後,看著自己家鄉的眼神還有生活方法也就不再一樣了。
自從定居在紐約,開始有了另一個逐漸定義為「家」的地方,每一年飛回台灣,在熟悉的鄉鎮旅行散步的時候,從前那樣進入神隱少女異世界的感受竟然慢慢襲來,一年比一年更濃厚。這一次回到台灣,和「放棄22K蹦跳新加坡」的艾兒莎,一起受到台東縣政府的邀請,在入秋的十月份,踏上了最醉心的家鄉淨土。我們和一群來自新加坡的朋友,一起用了不同的角度,真正的深度認識了台東。看著大家走在稻田小徑,喝著茶農為旅人泡上的紅烏龍,吃著當地果農手工自製的水果冰棒,繞著東部的海岸線,拿著相機、手機紀錄著第一次見到的台東、台灣,我的家。
其中一日午後,我們一行人來到了布農族的部落,他們說族人的性格是被這片生長的土地、雨水 與空氣孕育而成的,看著他們黝黑光亮的膚色、嘹亮的歌聲與笑聲,自然純粹,就像在沒有污染的水源與泥土中長成的央稻,隨風擺盪,質樸美麗。在村落人家的牆上,記錄著從祖先傳承而下的精神還有故事,時刻提醒他們保有那樣的堅毅、剛強與勇氣。接近傍晚,我們剛好碰上族裡的獵人帶著彎刀從深山回家,他手舞足蹈的唱著自己帶著心愛的獵犬與山豬搏鬥的故事,雙手一邊在水中搓起從獼猴手中取到的天然的愛玉籽。轉角的炊煙也慢慢升起,碳烤的香味穿過小巷每一戶人家而來,村里的長輩已在爐火前張羅我們的晚餐,而盤中每一道料理都是使用當地現摘的新鮮食材,沒有一丁點過度的調味,嚼在嘴裡的每一口美味,都是他們自古堆疊起的醇香記憶。
伯朗大道順著往遠處的大山而去,秋陽撒上黃稻,池上的泥土香氣跟著微風繚繞在我們身邊,屬於這塊土地的氣息,跟著記憶,從好幾代以前流傳下來,養大了這個島上的少年。彎著腰整理稻穗的農民騎著三輪車巡視溝渠田地,當地居民捧著茶杯坐在樹下,一眼望去,世界再也找不到任何一個角落的風景,能如此撼心,因為我們是終將返航的台灣孩子,用自己的方式落葉歸根。一起跑過隧道,在仙境找尋屬於你自己的「神隱少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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