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v.14.2020

時光的追憶與描摹 ── 波蘭插畫家 Joanna Concejo(中)

Editor's Note
知名的波蘭插畫家 Joanna Concejo,可以說是一名描繪時間的魔法師,讓我們藉著臺東大學兒童文學研究所副教授藍劍虹的精闢分析,一窺她的畫風以及令人著迷之處。

延續時光的追憶與描摹 ── 波蘭插畫家 Joanna Concejo(上),對於康哲友的繪畫風格與敘事處理,應首先指出,這是一個非常不同於我們常見西歐、英美的繪畫視野,其繪畫少見西歐現代繪畫或是現代設計的明顯影響,而敘事上更非常見的線性敘事。原因之一,很可能是源於她的出生地和時間年代。從

她 1971 年出生到她 1994 年移居法國,這整個期間,波蘭都處於共產社會主義體制下。要到 1989 年 8 月波蘭的團結工聯成立聯合政府,隔年 1990 年 12 月萊赫・華勒沙(Lech Wałęsa)才成為成為首位民選的波蘭總統。這個共產社會體制無疑地是阻隔西歐現代藝術影響的主因。或可這麼說,隔離於西歐主流藝術思潮,給她醞釀其獨特世界的場域,這一點亦見於其他的波蘭藝術家。

她出身於波茲南大學的美術系科班,這所大學位於波蘭西北波美拉尼亞地區(Pomerania),訪談中她提到兩位畫家教師,Waldemar Marszalek(1960~)和 Waldemar Świerzy(1931~2013),兩者都任教於波茲南大學美術系,在繪畫與設計上也都頗具國際知名度,前者主要以繪畫知名,後者以海報創作知名。從兩者作品呈現上來看,康哲友受 Waldemar Marszalek 影響較大,在人物描寫、意象營造和拼貼手法上。

左至右依序為:Waldemar Marszalek 作品三種|圖片來源:PinterestTwitterArtsper

整體而言,康哲友的繪畫表現方式,還是如她自己所言,是自己摸索的成果;不過,她強調她深受波蘭傳統文化的影響,甚至移居法國多年,她覺得自己依舊是個波蘭人。那就來探究一下,她受波蘭傳統藝術文化的影響何在。首先觀察到的是人物造型。其獨立人物造型處理與波蘭或東歐的傳統木偶造型相當接近:都是大頭人偶,頭部比例放大,身體則相對縮小,還有睜大的眼睛、五官凸顯但木訥如面具等等,並常圍繞著一股詭異憂鬱的氛圍。

她的 Zimbo 的主角就是個木偶,此作品也於 2015 年由墨西哥動畫藝術家 Rita Basulto 改為實體偶的定格短篇動畫。這種木偶人物造型處理也可出身於立陶宛,但自 1980 年起居住波蘭的藝術家、插畫家、圖畫書作家艾得哥維奇Stasys Eidrigevicius的人物造型與頭部意象上看到,只是在此轉化為更具張力的面具處理。相比較起來,康哲友會賦予眼神較多變化而顯得靈動。

左、中:Męczeństwo Piotra Oheya(The Suffering of Piotr Ohey, 1959)演出劇照(局部擷取兩種)。引自 World Encyclopedia of Puppetry Arts, Poland篇。劇本/波蘭劇作家斯拉沃米爾・穆羅熱克(Sławomir Mrożek, 1930~2013)導演Zofia Jaremowa;右:《大大與小小》內頁局部|圖片來源:UNIMA
左一:艾得哥維奇面具作品之一;左二:《大大與小小》內頁局部;右二艾得哥維奇面具作品之二;右一:fille aux chardons most special 康哲友作品|圖片來源:Pinterest、《dpi》2011,頁 92

在康哲友的作品中亦常可見到波蘭或東歐文化的民間刺繡文化,主要是十字繡和編織,如蕾絲等,偶亦見傳統的剪紙手藝。在《遺失的靈魂》或《當醋栗成熟時》兩書都出現多幅白色蕾絲的窗簾窗景,可以看到以白色十字繡或蕾絲透光窗簾。另外關於刺繡最明顯的是《小紅帽》中那知名紅色毛線團。

依據康哲友訪談說法,這條紅線並非一開始就出現在其構思中,而是在思考敘事佈局的需要,她才從主角髮辮上的紅帶子看到線索,而加以延伸。這條綁頭髮的紅色毛線,基本上替換了貝侯創造的紅斗蓬,貫穿了康哲友的版本:在最後,大野狼死後,小紅帽就坐在一棵倒下的杉樹樹根上刺繡,繡出大野狼咬住她髮辮的場景。

左:《當醋栗成熟時》內頁局部;中:Joanna Concejo 作品;《小紅帽》內頁局部
Joanna Concejo 作品,仿十字繡與十字繡作品局部
左、中:Joanna Concejo 作品,陶瓷與針織作品兩種;右:Joanna Concejo 作品,十字繡作品

雖然其作品中直接出現較大幅刺繡版面不多,有些僅是部分的,但是可以從她的一些未出現在書中的作品看到刺繡或是編織是繪畫練習和生活中的事物看到其蹤影。在她與巴黎小工作坊合作的陶瓷作品上就可以到其編織手藝或是以十字繡繡出畫中人物,也會將手稿,比如小紅帽跳躍的場景,獨立出來以舊時照片裝裱方式處理,並編織花邊框。

這都是手工活,需要一針一線地編織。這手工方式,其實,挪移一下,就可以發現,這和她以鉛筆一筆一筆描繪出那仿若往昔黑白照片的手法是相類似的,或是大野狼身上的鉛筆一筆筆描繪與刺繡的一針一線,都是同樣的手工活的細緻展現。

《小紅帽》圖像編織裝幀(局部)與該書內頁局部比對圖

不僅如此,她畫面中也經常出現大片面積繪有各種花草植物,仿若往昔壁紙圖案或是手工織物,如《沒有名字的老人》中那張沙發。刺繡、編織或是細細描繪的林景和眾多令人凝看的花草植物,這些呈現的不僅是物象自身,更主要是要呈現時間。

當我們看著康哲友這些畫面時,除了讚賞其效果之外,會有個想法冒出來:這樣細細描繪一棵棵松木森林的畫面,或是那些大片的蔓生植物等,這樣畫得花多少時間啊?這樣想法首先就表示了,其畫面是可讓我們感知到時間的存在。但當這樣探問時(花多少時間?),就已經錯失領略這些畫所要呈現的時間意涵了。

為什麼?因為,這些畫面所要呈現的並非前述探問中那可計量的時間,其畫面所要呈現的時間,不是那種由計時器(時、天)所算計出來的時間。試著想一下,當我們沈浸在刺繡、編織或是以鉛筆細細描繪一整片林景時,沈浸於那當下的手工勞動時,其實,前述那種計時器的時間,那種種關於時間的計算,早已經不存在了。因為我們早已沈浸於時間自身之中。

我們長期以來被計時器的時間所掌控,更在其範圍內進行不管是生涯規劃或是各種勞動經濟報酬率等等,而正是這種種才使得時間消逝無蹤。這也是我們現代人常抱怨的「沒有時間」。就像《沒有名字的老人》中,那幕描繪現代生活中各個形色匆忙的人們一樣,他們沒有人注意到這位不顯眼的老人。而這位老人其實就是時間的表徵。

如書中所言,他花很多時間看著窗外、一個人吃飯、洗澡、洗衣服、補襪子、澆花等等,康哲友這裡當然不是要描繪一個退休老人的日常生活,儘管我們確實常在老人家身上才能看見時間。

《沒有名字的老人》內頁兩種;左:枝葉繁茂、藤蔓植物滿佈的沙發織紋圖案、下方是成排的繁複的流蘇編織物還有中央補好的襪子

在這些沒有什麼特別事情的畫面中,每個跨頁都描繪極大篇幅蔓延的植物,畫的大都是藤蔓類植物。這些是要做什麼?就是為了呈現時間的綿延:植物的生長需要時間,而且緩慢到看不見。就如我們在日常繁忙中「看不見」這位時間老人一樣。這些畫面截然對立於縮時攝影。縮時攝影是把時間消除抹煞的技術。我們喪失了種下種子,澆水灌溉照顧的工作,一天天慢慢觀看等待植物的發芽成長開花的生命處境。

康哲友透過這表徵時間的老人或是說時間的園丁,透過他凝看那種種植物的畫面,讓我們細看這些植物的生長綿延,去重新感知時間的存在。或是看看該書最後老人那件灰色外套,那是一針一線,也是一筆一筆花費時間逐一描繪出來的織品。

此密密織就的外套需要長時間和耐性,texte,是織品,也是作品。在該圖左側,以鉛筆淡淡但是精緻地寫著法文 couture,指:縫、縫紉、針線活、縫線。右側則明確地畫出了縫線。這件外套就是生命的縫紉,對時光的召喚,亦可見對比於老人的童年照片的呈現,如該圖左側的孩子,或是前環襯頁的兒時照片。這都是以比對的方式召喚時光的處理手法。

《沒有名字的老人》內頁兩種,局部放大圖式

文 Text|藍劍虹(臺東大學兒童文學研究所副教授)、童里繪本洋行

INFO:優雅的圖像行者 – Joanna Concejo 畫展 X 繪本展
日期|11.01(日) – 12.6(日)
展場|童里繪本洋行(台北市潮州街 15 號/古亭站 5、6 號出口)
時間|12:00 – 19:00(週一公休/免費入場)
展覽詳情|活動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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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里繪本洋行
童里聚焦於繪本藝術與插畫創作的文化交流,核心以藝術性、哲思性、文學性高的繪本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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