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尼斯特‧海明威曾讚譽巴黎這座城市是一席「流動的饗宴」,直到親身造訪,我才深刻明白其箇中真意。
在巴黎,即便已經沒有當時太陽王時代的輝煌或者是十八世紀法國大革命的波濤洶湧,但依然有看不完的美術館、博物館和永不止息的文化遺跡,這些就足以建構這座城市的迷人形象。
在 2014 年 3 月的那次旅程倒數第二天,我去了離住處很近的「瑪摩丹美術館」,這不是個旅遊書上所介紹炙手可熱的景點,而是到了巴黎後從隨手拿起的雜誌專題報導上得知的,它其中一個著名館藏就是克洛德‧莫內的〈印象‧日出〉。
印象畫派的始祖之一克洛德‧莫內是我最喜愛的畫家,有人說他是光影的魔術師,突破了繪畫逐漸被攝影所取代的困境,將藝術從單純的描摹引領到一個意境的新境界。我第一次真正看到莫內的畫作是他在 1894 年所繪的〈日光下西面的盧昂主教堂〉( Rouen Cathedral, West Facade, Sunlight) ,在旅居洛杉磯的時候在 Getty Center 所看到的。當時我站在離畫只有兩步的距離,只覺得這幅畫的用色和筆觸都十分單調而平凡無奇,看完轉身準備離開,走到了離畫作遠了幾公尺的位置,回頭一看,竟然發現跟近距離看截然不同,教堂的輪廓變得清晰可見,雖然整幅畫都是冷色調卻能看出不一樣的漸層深淺,那是我第一次用自己的眼睛見證如何用顏料表現出光線的依稀朦朧感,也看見了藝術領域裡遠比「接近真實」更重要的價值──美感。
(來源:Getty Museum)
那天我一如往常在九點左右出門,大約搭了半個小時的地鐵抵達,瑪摩丹美術館離地鐵站很近,穿過一個小公園,就可以望見排隊的人潮。這是座私人美術館,建築物並不高大也不顯眼,那天並不是假日,卻在開門前就聚集了許多人,甚至有街頭藝人在這人群中拉著手風琴,而且我還注意到了排隊的人們年齡層似乎比其他美術館都還要高出許多,許多來自歐洲,甚至就是住在巴黎的老先生、老太太們,頭髮都已鬢白,有著深邃五官的臉龐充滿了歲月的痕跡,在冷冽的早晨,依然為了欣賞藝術之美而在此等待,從這些微小的地方讓人不由得敬佩歐洲人對於藝術的熱愛與重視,還有他們把藝術跟生活融為一體的品味。
瑪摩丹美術館雖然並不大,但是館藏卻很豐富,除了莫內,也有其他多位畫家的油畫、素描和雕塑。擁有獨立樓層的莫內展覽特區讓我覺得十分興奮,由近而遠、再由遠到近,站在不同的位置才是最能夠體會到莫內油畫的深度的欣賞方式。展區內,依照年代排列的人生故事與他的作品相輔相成,到了 1860 年代印象派的出現時,整個展覽的高潮亦即〈印象‧日出〉出現在眼前,雖然在書上看過很多次了,但是真正目睹真品仍然非常震撼,而我也是在這裡的介紹中才知道原來印象畫派( Impressionism )的命名正是來自這幅〈印象‧日出〉( Impression: Sunrise )。
會這麼喜歡莫內,或許是因為原來早在 200 年前,人們就已經意識到了總有一天,機器、科技的進步將會或多或少的佔據本來充滿「人味」的各個領域,當然藝術也不例外,無論畫得有多像,終究會被照相機所取代,可是人們細膩的觀察,還有在一個喜愛的景致上花費時間去創作,這些藝術的真諦和美感價值才是人類文化的永恆。
也或許是因為在文學的領域裡,我本就喜愛對於在平凡的事物中卻有深刻體會的文字,想不到在繪畫的世界裡,也有利用相同的概念表達藝術的畫派,從日出、雪景、花園等等最日常不過的景象,用「光線」和「時間」的變化來創造出這幅畫作的別出心裁,讓我覺得我與印象派之間很契合。
能夠有機會走訪這座特別的美術館,讓我抵達了離莫內最靠近的地方,是那次旅程非常棒的經驗。對我來說,造就海明威口中那個「流動的饗宴」的,或許不是那些遠近馳名,被來自世界各地的觀光客擠得水洩不同的著名美術館,而是像這樣矗立在街旁,因為個人的喜好所以能夠感受到另外的意義的小祕境吧!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