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八月中到九月中是以往寧靜的六十石山準備的一席盛宴,滿山滿谷的金針艷黃迎人,輝映天地山水,是難得一見的美景。尤其日出時分是黃金時刻,熱愛攝影人士將山頭擠得水洩不通,此時太陽將出未出,天色將亮未亮,但人群與腳架遍布山頭,人聲鼎沸。有導遊帶團在山頂忘憂亭用擴音器大喊,還有人為了卡位把腳架插進金針花田裡,看了令人心痛,不珍惜自然而趨近自然者,簡直是對自然的一場浩劫。
這場日出大戲搬演後,我走到後頭山丘,陽光還沒趕過來,此時半明半暗,光影分層極美。有位阿叔拂曉上工,六點就在山頭花田裡默默採摘金針,雙手俐落,動的極快。一手捻下幾朵,兩三下就往背上提袋放。有幾個觀光客也發現阿叔,有位大哥向著家人對阿叔指指點點,自稱是人文攝影得獎常勝軍,對花農姿勢、用來拍攝器材等大發議論,旁邊幾位趕完日出的攝影者也衝過來對著阿叔按快門,拍完即走。阿叔也不生氣,一概客氣的悠然回應外來觀光客的滋擾。
我見阿叔客氣,也跟他搭話。「阿叔,這樣會不會打擾你?」阿叔說不會不會。「阿叔,你動作真快。」「還好啦,熟了就快。」那這些採收的金針待會要做什麼處置?曬太陽嗎?「曬哪來的及,現在都用烘的了。」啊,農莊裡遍地暖陽金針原來是遊客的想像。
阿叔捻起一朵開花的金針,示意給我們看:「這今天開花的,就是昨天沒有採到的。」哇,旁邊的觀光客聽了著實吃驚,金針一夜未採,已是明日黃花。一日綻放,隔日便謝了,故金針又稱一日花。花蓮縣府在此地施行留花補助,讓花海帶動觀光效益,阿叔說了一個金額,印象中是一甲地補助十來萬。
阿叔說,他的阿公是南彰化人士,八七水災後西南部淹水嚴重,當時爺爺舉家配合政策東進到此,他出生時已在花蓮。「是蔣總統請我爺爺他們搬過來開墾的。」阿叔說,一邊比了比整座山頭「這邊比較多彰化雲林人,赤柯山齁,那邊大部分是嘉義人。」阿叔輕描淡寫,隱隱然說了部東部拓荒史。
此地係屬國有,有的設定地上權,每年承租給金針花農,可否買賣呢?農民以讓受權利更名辦理。「每年繳個幾千塊錢,看地大小,如果不想做了,就讓給別人。」阿叔沒有自己的田?「有啊,可是金針一斤才賣五十元,老闆給我的工錢就二十三元,還要供吃,自己做哪合算,我地租給別人,自己來給人請。」
但其實,六十石山部分農戶位於林班地上,其實並不合法,只有地目解編的農地才是合法栽種。大開大闔的崇山峻嶺間撲滿廣袤花毯固然數大美麗,但風雨來襲時,開墾過度的金針田水土保持功效有限,是否又會造成生態破壞呢?經濟與自然,觀光與原始,要如何兼顧如何平衡,恐非現在揮汗如雨的阿叔阿姨們可以煩惱的事情。
阿叔說,這樣一天下來,工錢約可賺兩三千,哇,阿叔,你賺的比我多好多!「這些都是辛苦血汗錢,哪有像辦公室那麼舒服。」阿叔笑我傻。
拍到後來,只有我與旁邊的年輕情侶,「阿叔,謝謝你教我們這些,可以幫你拍照嗎?」,「可是妳幫我拍了,我又看不到。」「那我寄Mail給你。」「不用啦,我有 line 啊。」
我和阿叔揮手告別,走遠了,還看見群山之間,他穿的橙橘色上衣在藍天青山黃花間明明滅滅,直至隱沒田野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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