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5/21 (六),第一次聽到生祥現場表演,購票的時候 21 號的場次也是僅有的一場,
在 30 小時內全數售罄,生祥樂隊緊急在臉書公告,隔天同一時間加開一場,票房如何我不敢論定。
只能說,敢在雲門劇場這麼偏門的場地連開兩場,他們有他們對歌迷的信任。
上山時計程車沿著中正路開過淡水市區,
左側是淡水河;右側是熟悉的擋土牆,
幾個月內經過了這面牆幾回,越看也覺得熟門熟路。
進會場時已開始撥放此次發表的《圍庄》/《動身》雙 CD 專輯的錄音紀錄,
直到劇末,此次作品的編曲/鍵盤手 TORU 上台,
約四分鐘不收錄在專輯內的 Intro ,伴著南風攝影集的影像作品:
蒼老的、巨大的無法抗拒的、衰弱的無力的苦笑地人們和音樂,
壓抑著場地使人無法再多輕鬆,僅僅在曲末帶來微弱的希望光芒。
然後樂隊上台,
生祥如我在網路影像上看到的,
操一口不屬於我口音的客家腔:ㄓㄘ不分、ㄒ會用 S 發音。
聽著極不習慣的中年男子腔調喊著啟奏的信號:
「one、two、three、four……」
此回的演唱會,歌單排程完全依專輯曲目序編,強迫著觀眾看表演也看的見投影的歌詞。
過了 Intro,強烈敘事性的歌詞開始往觀眾身上倒,
資訊充滿著情緒,憤怒的無奈的,
帶著判骨的龐克旋律和高昂噴發的嗩吶聲,彷若宣告地庄的慶典開始;
卻不是歡騰的慶典,而是一場狂悲的集體療傷。
詠嘆調似的填詞,鍾永豐的一字一語讓人穿越 25 年的時間:
不是看見了那 25 年雲林反石化工業運動的過程,
而是讓運動的靈魂裝載在自己身上。
我經歷了那二十五年,
嘮叨嘮叨絮語著我的疲倦、聲嘶力竭的叫喚著我的疲倦。
吶喊與呢喃,圍庄是一場環境難民狂悲的集體療傷。
在高亢跋扈的龐克旋律之後,幾曲獨白式的詞,帶著一些藍調鄉愁的憂慮:
高齡的鄉土空蕩的鎮,帶著腫瘤與癌症的空城,留存著被遺忘的農人農婦。
五輕六輕帶來的毒物,隨著風雨烙下無法遺忘卻又被外人刻意遺忘的侵蝕。
麥寮、後勁、台西…,
雲林縣的山水、雲林縣的肥碩農產,被世人遺忘,
雲林像一顆台灣的毒瘤,裡面滿載著膿瘡湯水,撲殺了瘤裡面無數良民。
雲林是一潭凍結了時間的死湯,酸、臭、稠、老、舊,
湯池想用藤蔓枯枝蓋住自己不讓世人所見,卻還是無法掩蓋他肥腫碩大的身體,
每一次惡毒排泄而出,酸雨烙下,雲林便止不住的乾嘔,
吐出衰老的人、吐出凋零的城,吐出突變橫生的癌症腫瘤,止不住的血癌與頹廢。
最末,擋不住的衰亡策使雲林動了,
人民集結起來,用淺薄的知識和力量對抗帶來毒水的巨獸。
他們笑稱這叫《宇宙大爆炸》。
彷彿一場超新星釋放能量的新生,活絡了民與民之間的連結與互動,
在苦笑中勞動著:如果不需要這爆炸似的能量,仍然能過日子,該有多好?
可假若沒有這場爆炸,故鄉是一池臭潭,是一甕毒湯,
我的祖地、我的祖厝,
我要留給孩子的庭院寬敞的路,
那山嶺草葉、蟲鳥草獸,那仰躺著觀星的小丘……,
去哪裡了?我要找回來。找回給我的子孫後代。
人們祈求保生大帝的庇護、恩主公的神威,
肉身對抗之中,心靈的信仰是強大的。
在面對無法撼動的體制壓迫之中,對生的慾望轉向對神靈的依賴,
貌似催眠的強烈彷如天庭神將降駕,
在人與人的爭鬥之中不可現的神明被刻畫成強烈燃燒的威勢。
天兵護體、正靈憑降,
雲林人抄起信仰的兵刃與生慾的盾甲,
平民草莽帶著滿身的毒傷化身乩童起義。
在臭風酸雨之中,武裝的人們選擇對環境原諒:
原諒無從選擇著走入歧途的風雨水氣、兇浪沼泥、毒泉酸水。
雲林人迎戰的,是國家與集團純粹的惡,
只為找回記憶中的魚水鳥獸草嶺樹林平原壑谷,留給後代的子孫。
圍庄的詞曲是神話的、激進的、藍調憂傷的,
從曲初一曲欺我庄,高昂厭世的反骨龐克,
再以日曆、南風、慢幾曲轉向憂愁藍調,
間歇著無奈沉痛的抗訴、以禱詞般的口吻緩緩朗讀出行動的序曲,
在歡騰的末曲將起義神話史詩而奏,最終以北管傳統詞牌改編的火神咒作結。
嗩吶鑼鈸的樂性帶著鎮定拂順的能量,回首 25 年的過程,衝撞與拉扯只有自己能夠一笑泯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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