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曾文琪
做為早前在北京尤倫斯藝術中心的個展「劉韡:顏色」之延續,藝術家此次的個展「白銀」進一步探索了形式和物質的可塑性。具備獨特「反射性」的銀色,在這裡並不再只是一種普通的顏色;在香港特殊的地域、歷史背景之下,「白銀」被賦予了多維的解讀可能——貨幣、金融命脈、資本和現代建築……。憑藉著他獨有的空間語言,劉韡再次為觀眾在現場營造出一種遊弋在政治與非政治邊界,介乎孤立景觀和社會現實之間的沉浸式體驗。
佔據展廳中心位置的《迷局》,以鏡面雕塑營造出封閉的空間,瞬間讓人聯想到現代建築的冷峻表面;加上鏡面的反射效果,瞬間分散和消解掉了某種主體的在場性:不論這個主體是藝術家、觀眾亦或者「作品背後所蘊涵的觀念」,現場所呈現的,只是一種切實可感的客觀存在。懸掛在牆面的新作《受難》,延續「拼湊」的方式,就地取材地將不規則鋼片和鐵框組合在一起,以類似西方宗教的傳統圖像在現場營造出獨特的「儀式感」,由此帶出對信仰的廣義探討。至於作品《轉變》,則抽象地呈現了藝術家對商業化的一種想像:在形似都市常見的霓虹燈箱和商業大螢幕上,觀眾看到的僅僅是重複單調的顏色漸變過程,這恰如其分地表達出千篇一律的商業資訊和無所不在的消費主義轟炸給藝術家所帶來的觀感。
劉韡│迷宮 玻璃、鋁合金 292x292x276cm 2014 © Liu Wei. Photo © White Cube(Vincent Tsang)
做為 1990 年代末期「後感性小組」的核心成員之一,劉韡對於「現場精神」和「在場體驗」的注重一以貫之,從裝置的龐大體量到空間語言的絕對掌控,我們甚至還能在「白銀」的現場看出 1998 年那件《難以抑制》的線索和痕跡:在工業化、現代建築宏大空間格局背後,凝聚的是大量人工和勞力的疊加。對他而言,似乎所有對於現實的反應、判斷、分析和建構都是需要經由視覺和形式來統攝和達成的,這種純粹形式的、景觀式的探索甚至是淩駕於某種觀念的梳理和智力的判斷。正如邱志杰在《重要的不是現場》的前言中所提過的那樣:「老弱而又自以為聰明的觀念藝術其實往往可以用語言去概括,後感性窮盡種種方法試圖去營建不可能用語言,甚至也不可能用圖像去還原的現場經驗。」
「白銀:劉韡個展」於香港白立方一景。© Liu Wei. Photo © White Cube(Vincent Tsang)
「白銀:劉韡個展」於香港白立方一景。© Liu Wei. Photo © White Cube(Vincent Tsang)
法蘭克福學派的阿多諾早在上世紀 70、80 年代就曾提出:「物質自身是沉澱的精神,一個社會地經由人的意識預先形塑的。」(註1)而在近幾年來,「物質性」更是被歸納成了劉韡藝術創作不可或缺的關鍵字:藉由「物質性」,劉韡巧妙地規避掉了過度的闡釋和觀念的淩駕,其作品也得以沉浸在一個與現實若即若離的半真空狀態中任人仔細端詳琢磨──「『物質』是我對藝術的理解。當有些東西(在空間)出現,就是客觀存在,你可以感覺得到的。我只是個媒介,刺激思考,這是民主的作法:假若我附以解釋,那我就變成權利實體,彰顯霸權。」(註2)最終,展覽並沒有刻意去尋求有關歷史社會的宏大敘事支撐,而是任由這份對「物質性」的執著,讓作品有如客觀存在一般在悉心經營的現場裡滲出歷久彌新的綿長意味。
註1 Theodor W. Adorno, Philosophie der neuen Musik, Gesammelte Schriften Band 12, Frankfurt a.M:Suhrkamp,1975.
註2 出自郭曉彥文章《Creation and Exhibition, Art and Its Enemies: Liu Wei’s New Project》,內容關於劉韡 2012 年於上海民生現代美術館舉行的《三部曲:劉韡個展》
「白銀:劉韡個展」於香港白立方一景。© Liu Wei. Photo © White Cube(Vincent Ts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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