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賴正晃
民國 70 年代,臺灣經濟起飛,那是一個臺灣錢淹腳目的年代,大批的年輕人蜂擁臺北,搭上火車向前行,希望能追自己的夢,也希望能在大都市裡落地生根。同一時期,鄉村人口結構逐漸老化,曾經熱鬧的農村,幾十年後,只剩一排排的空房子,而前仆後繼在大都市打滾的年輕人,卻永遠買不起用金磚砌成的高樓華廈。回過頭來,城鄉差距已經造成,政府為了平衡城鄉差距,在各個窮鄉偏鎮開路整地,廣設工業區,希望藉由工業區的勞力密集,吸引青年人口回鄉就業。
曾經,我也是那個離鄉背井,從彰化到臺北打拼的年輕人,但我想為我的家鄉做些努力,於是我展開一系列的田野調查,了解我的家鄉正在發生什麼事。
2013 年,我來到了彰化的最南端-台西村。台西村坐落在濁水溪口的北岸,與 398 隻煙囪隔溪相對。這個小村莊有個幽暗的別名—癌症村。
這 398 支煙囪隸屬於六輕工業區,老村長指著前方一落廢棄的公寓,告訴我們一個有趣的故事。當年六輕建廠時,廠商興致勃勃地在距離六輕六公里的台西村,建了那間公寓,六輕與台西村距離這麼近,可以讓高階主管進住,提供良好的生活機能,前方有大海,後面有草原,多美麗的風景啊!
那一陣子公寓剛蓋好的時候,好多穿襯衫的人來看房子,他們說格局採光生活機能都好,稱讚連連,但當他們從窗戶往外看,眺望六公里外的六輕工業區,他們都點點頭,也不太說話,從此沒一個回來過。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而最初當地鄉親殷殷期盼的,蓋了六輕年輕人就會候鳥知返的美夢,也隨著那些「穿襯衫」的離去,化成了泡影,留下來的是 462 人的常駐人口、28 個癌症患者,以及每夜從海岸吹來,帶著些許酸味與臭味的南風。這陣風把當地人的眼淚吹乾,把更多的年輕人毫不回頭的吹往異鄉。
來到彰化另一個角落,台西村稍北的芳苑鄉,有一群人正努力保留在地文化。在這裡,有全臺僅存的海牛蚵農,每天退潮,蚵農就會坐著牛車踩進潮間帶,看顧他們的作物-蚵。早年沒有機動三輪車,這些蚵農必須仰賴牛車,才有辦法進到潮間帶,將大海的收成送回岸上。隨著科技的進步,這些牛車慢慢地被替換成更有力且永不勞病的機動三輪車,只剩下幾位準備要退休的老人家,還是堅持養著牛,讓牛帶他們邁進潮間帶採蚵。他們常哈哈大笑地說著:「絕對不能養水牛!因為水牛下去就只會玩水不會工作!」
如此的天真爛漫,是這個小漁村的生活態度,但推動水牛文化保留的地方文史工作者魏清水-水哥,卻發現了比海牛凋零更嚴重的問題。在這個小漁村裡,沒有任何的建設,年輕人能離開的離開,留下來的只能打打零工、偶爾出海,但種蚵工作的勞力密集,靠天吃飯換得的不穩定且微薄的收入,只會讓更多的年輕人想離開。水哥希望藉由海牛文化的推廣,提升產業層級與增加居民的收入來源,讓年輕人更有意願留下來打拼,所以水哥成立了《芳苑海牛車隊》,帶民眾進到潮間帶,認識生態,認識蚵田,將收入部分回饋給海牛車隊,並藉由海牛效應帶動臨近的二林四鄉鎮農業與小農經濟,讓更多人知道。
同時,為了避免過多的民眾進入,破壞地方生態,水哥目前正努力推動國家溼地的設立,以及將海牛文化登入為文化遺產,希望藉此成為環境教育中心,創造在地化的就業機會,希望年輕人有更多的機會留在自己的家鄉。
我的母親也常常問我,在外經營社區營造這麼久,什麼時候才願意回家?我很清楚我暫時回不了家了,現在的我,就像小時候那些大人常常講述的:到大城市打拼的年輕人,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回饋鄉里。
前些日子我回到彰化,發現村子口那戶水溝上的人家已經被拆除了,我發現我從來未曾為我的家鄉拍過照片,也發現這個曾經被我認為時間靜止的村莊,似乎開始衰老,我該回家了嗎?
「對現代人而言是沒有家的。」紀錄片導演莊益增如是說。
家,對於你我來說到底是什麼?是一群血親組合、一棟建築物、一個地名、還是有著共同文化與理想的族群?或者又像莊益增導演所說的,家,只是一種妄想?
回不去的地方都是故鄉,《無米樂》導演莊益增、顏蘭權與阮劇團合作,以《家的妄想》同名攝影作品為發想,藉由紀錄劇場的形式,結合嘉義東石一帶的真實影像與實地田野訪談,加入許正平的文本,劇場演員分別以祖先、外籍配偶、外出打拼的青年等角色,讓你看見不同於臺北觀點的新視角。
臺北藝術節開幕作品《家的妄想》,帶你重新闡述「家」的定義。
[youtube]https://www.youtube.com/watch?v=WdDLmIVo7sc[/youtube]
攝影X劇場 廢墟家族的漂流展演
《無米樂》導演+阮劇團 共探紀錄劇場
7.31-8.2 水源劇場
家的妄想 The Delusion of Ho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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