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輩子看過最驚悚恐怖的動畫電影,大概就屬《藍色恐懼 Perfect Blue》了。金馬影展曾為緬懷今敏(Kon Satoshi)逝世,而播放了一系列的今敏作品,讓我繼千年女優之後,有機會再次在大銀幕上欣賞今敏所有的電影。
第一次觀賞千年女優的時候我還只是個高中生,雖然為結尾所著迷,但還無法深刻體會其場面調度的精湛手藝與內在意義,年紀尚輕的我只覺得場面華美而食不知味。隨著年紀增長,雖然仍然還是個學習中的小毛頭,卻似乎越是看出些許味道來了。
還記得在深夜裡獨自看完了今敏的處女作《Perfect Blue》(譯:藍色恐懼、未麻的房間),而後心有餘悸的感覺,所有知覺彷彿都為導演擺佈。這樣類似的感觸,只有到欣賞《Black Swan 黑天鵝》時才又再次湧現,將我團團包圍。
兩部電影有其相似之處,《黑天鵝》的導演 Darren Aronofsky 不諱言自己對《藍色恐懼》的喜愛,更買下了其電影版權。但在劇情設定上,比起《黑天鵝》,《藍色恐懼》的整體調性更為黑暗陰鬱。相較於《黑》片中女主角對於舞台的迷戀與在自我與天鵝湖角色中的迷失,《藍色恐懼》不僅是對自我價值定位的迷惘,更是隱含了表演者所(被)包裝出的表象與真相之一體兩面。
開場利用剪接對比未麻的兩種生活十分精采,將舞台上活力四射的偶像未麻和過著普通生活的平凡未麻這麼兩相對照,一虛一實一目了然。對台下的觀眾而言,台上勁歌熱舞的未麻,不過是被公司刻意包裝出來的美麗形象,但對未麻來說,偶像未麻又怎麼不是自我的其中一種面向呢?未麻對自我偶像/演員定位的混淆,就像演員職業對虛實的分野模糊,戲子(演員)總是在別人的故事中流自己的眼淚。
電影中,未麻多次在生活中感受到被他人監視的不安,但事實上無論作為偶像明星或是演員,都是在社會中屬於被「觀賞」的角色。不論是開場在觀眾面前表演的偶像未麻、在眾目睽睽下演出強暴戲碼的演員未麻,或是拍攝性感寫真的寫真女星未麻,都是同樣在「男性凝視」(male gaze)底下,被權力操縱的一方。
在強暴戲中,演員身分的未麻被劇情與工作人員的決定擺佈,成了被男性意淫的對象,但偶像未麻又何嘗不是被公司擺佈,為歌迷意淫的對象,差別不過是在外在包裝的甜蜜糖衣罷了。
拍攝寫真的橋段更是有趣,攝影微妙之處便是在於真正掌握權力決定觀賞者的視角的人,並不在鏡頭之前,而是鏡頭背後的攝影師,相機的存在本身,便顯示了被攝者與拍攝者間的權力高下,性感寫真底下的未麻,被鏡頭塑造成男性的慾望投射對象。
床戲、脫戲、事業線,想要窺探他人身體的慾望被融入了娛樂事業中,消費女/男體早已是這個產業最貼近動物本能的行銷手法。撇除掉連續殺人事件的劇情,《藍色恐懼》展現了娛樂產業那眾人心知肚明卻無人敢言的黑暗面。
美中不足的是,結尾走入不可避免的尷尬而稍嫌無力,況且不知是預算有限或是年代久遠,《藍色恐懼》的製作規格屬於電視規格,讓質感稍稍降低,但儘管如此,仍不減今敏作品的風采。
作為處女作,《藍色恐懼》不僅走出了有別於宮崎駿式闔家觀賞的路線,更展現了動畫電影所可以做到,描繪社會黑暗醜惡的寫實面。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