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玉音
過去林銓居的《晴耕雨讀》試圖重現歷史記憶中文人生活型態:「晴天揮汗耕種,雨天斗室閱讀」,以一畝佔地廣大、日照充足,並被都會高樓圍繞的稻田展開晴天的整地、插秧、收割、曬穀;雨裡田埂邊的讀書、作畫,創造都市對於農村生活鄉愁的敘體,看似再簡單不過的生活方式,卻是現代都會生活難以共生的烏托妄念,都會稻田最終消逝死亡的終局,無非是提醒農村與都會結構的互斥。相較於林詮居是在親睹下一代與家族農耕淵源的斷裂,而試圖召喚土地與稻禾作物美好記憶的複製,為孩子歸鄉提供審視土地的路徑,近期於水谷藝術「治本扵辳」(治本於農)展出的藝術家陳漢聲,則以求學時離開務農鄉里,再次歸鄉的視野,重新以藝術詮釋梳理個人史的方式,再次地凝望農業與家族、環境的紋理與系譜。
也許藝術家的雙親始終期待的並非孩子的歸鄉,而是如何在都會成功的立足與生存,因此如何向忙於農務的父母闡述藝術的意義,成為其創作試圖奮力縫補的手勢。在去年藝術自由日陳漢聲將家中種植作物,處理為藝術品版次概念的「大陸妹計畫」,即是企圖鑲結父母的農作生活與自身的藝術生活,企圖以差異市場的零售方式,詮釋藝術市場的條件與結構。此次「治本扵辳」他仍沒有放棄這個與父母溝通的可能結構,將藝術的創造語彙添入「大陸妹」的包裝設計,類比黃博志《公平交易冰棒》與《湯姆男孩的紅眼睛》到《五百棵檸檬樹》試圖在藝術產出的架構上,透過商品直銷、產業鏈的設計,凸顯農民經濟弱勢的政經敘事。陳漢聲也許更試圖和解與期待被理解的則是指向他的雙親,以及自然流洩被農業生養的藝術語言,如在「綠體記憶術」裝置系列以金屬線材出編織出如龍眼葉、五形草等散布於農家日常生活農植作物,他細數植物細部的特徵,皆能體現出與自然、農業長期近身相處的造型敏感。
展場地下室則是處理著家鄉高雄大社石化工業的開發歷史,然而在聳立的廠區煙囪之下,卻保有與工業文明並存的農業綠帶,他將父親廢用的塑料農具透過視覺設計成為裝置作品,也呼應農業與石化工業生產的塑料並存的共生關係,在地下展區最內部的錄像拍攝出工業區豐富的自然生態與農業勞動,一頭在煙囪下綠帶悠然啃食青草的牛隻,寓言晶體般的道出這個平凡卻自信敘事:「農業與工業的『共存共榮』的日常家庭史。」以及當鏡頭縱走在絲瓜菜圃與工業溝渠的邊界,相較於批判,那更關於一種趨近地方傷痕理解後的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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