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大多數人一樣,我是城市養出的孩子,看過許多人曾經認真擁抱著浪漫的夢想,而這些夢想卻總是葬送在城市社會更迭的演化裡,變成80歲那年的遺憾。有一部美麗的電影 「阿拉斯加之死 Into The Wild」,講述一個青年人放棄原有的生活,把自己放生大地,燒掉現金和地圖,背起人生往阿拉斯加獨行,找回內心最純粹的自己。
27歲夏天,我背著一個星期的行囊,一個人下到大峽谷谷地的大河上,和幾個陌生人一起出航,把自己拉出人群,丟進大自然裡和自己對話。
一艘船上載著六個來自各地的探險家,有一個領頭,負責划艇還有說故事。船下了河起程以後,就沒有回頭的機會,因為長長的峽谷河流兩側,都是通往天際的鞘石山壁,你只能順著河流前行,不能離開。
每天都會經過十幾個大小急流,靠著領頭領航超過十幾年的經驗,熟練的駕馭了每個張牙舞爪的旋流。烈日在河上曝曬,皮膚會被曬到發紅脫皮,身上還得穿著厚厚的救生衣,又悶又熱。經過急流的時候,我都是一手抓著船緣的繩子,一手抓著相機拍照,常常把同行的人嚇傻了,大水大浪在船裡船外翻騰,衣服溼了又乾,乾了又濕。熱到發慌就跳進河裡降溫,再自己遊回船上歸隊。
我的行李裡只有兩套衣服,沒辦法洗,只能輪流替換。因為峽谷河水水量極大又快,所以所有梳洗、小便還有飲水,都是靠著這條河。
在一整天的航行中,會停下好幾次,換上攀岩的鞋子以後,我們會爬上河岸的洞穴或著石山間去看瀑布或是水塘。到了中午,領頭們會卸下船上的折疊桌和食物,開始料理午餐。意外的是每一餐都很豐盛好吃,跟一開始想像的不一樣。
傍晚靠岸的時候,大家會蓄勢待發,拿好自己的行李,準備衝上岸找自己今天晚上要露宿的平坦空地。
有些人會選擇靠近河邊的平地,因為夏季的山谷裡非常悶熱,終年冰涼的河水能帶走一些夏夜暑氣。吃過晚餐以後,隨著天色漸漸暗下來,大家聊聊天以後都準備就寢。每個人在啟航前都會得到兩個防水袋,一個裝行李、一個裝睡袋。在沙地和岩石邊鋪上一塊藍色的防水布,放上睡墊以及睡袋,這就是我們每天睡覺的方式,沒有帳篷。前一兩天其實很害怕,在沒有光的峽谷底,入夜以後非常暗,沒有安全感所以任何風吹草動都會驚醒,但是半夜睜眼,一大片沒有光害的星空就在你眼前閃啊閃的,看著它們又能再一次安穩的沈沈睡去。
每天一到傍晚駐營時間,領頭們會找一個最隱密的地方作為臨時廁所,每兩天也會更換一次便桶。
每天清晨6點要準備吃早餐,最大的領頭會擺下地圖,告訴大家我們在河流的所在位置,還有接下來幾天預計會停靠的地方。
其中一個山峽間的洞穴好像星球,石壁上的美麗坑洞都是風沙河水年歲的軌跡。
而這個乳藍色的河水是峽谷河流的支流「小科羅拉多河」。從科羅拉多山脈而來,因為水中礦物質才有這個夢幻的顏色。
航程的最後一天,船停靠在峽谷底的 Bright Angel Trail 大峽谷光明天使小徑的入口,準備背上行囊回到現實。這是整條峽谷河流唯一上山的小徑,從谷底爬到平地需要花費6到8小時的時間。為了怕在天黑前到達不了山頂平地,我拼了命地往上爬,背上背著的這好幾公斤都是七日漫生所剩,咬斷牙根也得扛下去證明存在與勇氣。
往山上爬行的路上,慢慢可以看見騎著馬從山上往下行的遊客,也開始看見手機,與人聲。
這是我人生中最棒的旅程,在那樣的谷底河裡,生活的目的都是為了生存,沒有訊號沒有電源,岩石山壁直達天際,人就只是大山大河裡最渺茫的存在而已。身邊有皮克斯動畫的工程師、有節目的主持人、也有被領養的孩子,但在那深深谷底下,所有人與動物都平行平等。
你背著的人生,只會越來越重,不可能再輕,人生的所有小情小愛終將滅葬這般大江大海,只求此生喜怒哀樂皆能撼心而無憾。
紀念無懼自己,無懼陌生,無懼枉已,也無懼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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