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學期菲比選修了一門「女性主義與精神分析」,表訂的課堂時間是三小時,超認真的老師總把我們三個半小時補得滿滿的。但這門課對於過去沒有認真接觸過此類學理的菲比來說,真的很不容易,因此每每下課回到家,腦內記憶體只足以執行洗澡單項作業,當日休眠時間大多直接落在晚間七點半到八點之間。如今已然來到四分之三個學期,菲比以腦弱的粗淺認知,開始試寫讀書心得,以下是菲比閱讀茱莉亞·克莉斯蒂娃 (Julia Kristeva) 幾篇文章後的小小心得。
在蘇格蘭國家畫廊 (National Gallery of Scotland) 紀念品店遇到三美圖明信片後,葛莉賽達.波洛克 (Griselda Pollock) 引導我們逐步涉足「女性主義介入藝術史」的觀點,她客觀地陳述性別差異背後不平等的結構,但於此同時又為可能挑起的性別爭論,開了另一扇出口──讓更多的詮釋成為可能。很感謝這學期唸的第一篇文章來自波洛克筆下,相較於之後克莉斯蒂娃等人不時引用各項深具智力的經典言論,波洛克文筆充滿畫面,親和力十足,尤其對像菲比這般無學理基礎的讀者來說更有所感。因此,透過首篇文章的閱讀,讓菲比得以從學理旁的小門開始進入女性主義與精神分析的論證現場。在Pollock文中所倡導的虛擬女性博物館 (Virtual feminist museum),等同一個想像的空間 (Imaginary space),一個可以打開預期之外,預設立場以前的共感通道,在這個境域中,沒有武斷的絕對,彷彿回到理解尚未除魅,人類思想還未獨尊科學,而受其宰制前的世界,對於問題的出口全然洞開,由各類解釋所組成的世界觀,環抱著每個運行其中的人、事、情、物,沒有絕對定論,只有詮釋不斷解釋另一個詮釋的循環與再循環。讓人想起馬奎斯《百年孤寂》書中那個「死亡,或許是肉身人肉眼所見的生命結束,但事實上卻是通往另一個生命狀態的開端」[1]的世界。亦如老子《道德經》所言「萬物負陰而抱陽」。
透過波洛克文智為我們打開寬廣視窗後,接著茱莉亞·克莉斯蒂娃 (Julia Kristeva)開始為我們端出涉及語言學、符號學、精神分析、女性主義等諸多學養領域的豪華理論大牛肉。原籍保加利亞,求學時期移居法國,生為一名étranger (from another country or unknown person),克莉斯蒂娃吸納佛洛伊德、拉岡、羅蘭巴特等男性的學養基礎後,逐漸形成自己特有的一套,有跡可循、回到原初自我的詩性語言,同時也從邊緣區域朝發言中心走去。在詩性語言中有兩股互相拉鋸的力量,一是來自象徵態 (the symbolic),一是來自符號態 (the semiotic),並且把「人」定位為主體 (subject) 而非自我 (self),人從屬於他所在、所經歷的文化與處境,這些具有歷史性的事件(不論是已發生,或正在發生)深深影響「人」的形成,並且「人」所做的一切決定,都必受到這些歷史們所影響,導致某些時刻我們所做的決定,明明在理智上是厭惡的,但卻還是宿命地進入那個我不願進入的境地,我失去了為自己作主的權利,那個在暗地裡掌權的潛意識操控著我,但是克莉斯蒂娃勉勵我們,人生並不全然殘忍,過去雖然會復返,業力卻不會永久世襲,如迴圈般的生命現場是個前因與後果並進共存的混種場,她不僅是個器皿,同時也是一個向內也向外滲透的流體,她在向前也向後的力道中,依然持續前行,以至於現在與未來也能為我打出一記有力的回馬槍,使我不再站在拉岡鏡前哭泣,因為我知道在我手上握有顛覆主體形象的權柄。
此外,在克莉斯蒂娃文章中也高舉著母親的地位與權柄,母親擁有的力量,以及力量挾帶的影響力,只要住過母親子宮,並曾經由臍帶得到母親餵養之人,應該都很難閃避母親與她的勢力。雖然在日常之中語言的符號態,不易被查見,但象徵態一旦被正確的通關密語啟動,那些狀似被隱藏的將如滔滔江水般湧出。克莉斯蒂娃認為符號態承載語言使用者(主體)身上的印記,以及在語言出現以前主體與母體相連的關係,而在菲比看來此款關係或許正類同於「魂結」(A soul tie is like a linkage in the soul realm between two people. It links their souls together, let they become one flesh)。
「才德的婦人誰能得著呢?她的價值遠勝過珍珠。」(箴言31:10)
Ni sujet ni objet, un abjet/abject. Ni toi ni moi, tous abjects, mais toi davantage que quiconque. Qui, toi ? Toi – mon autre : mon Moi abject que je projette en Toi confondu avec mon abjection, la notre-la tienne.
主體的形成,為何必定伴隨殘忍的排他暴力?顧此失彼的失衡狀態,從古至今,依然以各種情態繼續正在人與人、人與物,物與物之間發生中。使另一事物難以與我在同一範疇內平等並存。為何非得全面否定前朝?為何人需要將他人踩在腳下才能向上?號稱靈長類之首的人類,其文化為何至今仍比野生物種還來得兇殘狂烈呢?在《恐怖的力量》中克莉斯蒂娃從帶有激烈排他暴力的主體形成開始向我們提問:為何產生這種驅逐暴力?是誰啟動這項暴力?而就克莉斯蒂娃的觀點而言,驅逐暴力的原型便是「賤斥」(abjection) 開始作用之際,等是主體現身的最早時刻。強烈排斥的「賤斥」,對賤斥對象的厭惡是身體反應,也是象徵秩序的,因為當我們強烈排拒外在威脅的同時,外在威脅同時也正引發了內在威脅,克莉斯蒂娃認為這種內在心理與外在反應的抗拒,始自於主體對於母體的抗拒,因為我們若不離開母體,主體便永遠不會產生。
閱讀「賤斥」理論原型時,讓菲比想到一段經文「因此,人要離開父母,與妻子聯合,二人成為一體。」(創世記2:24),當我們進入婚姻時,必須以新組家庭作為首要依歸,必須切斷原生家庭的影響,因為唯有如此,我們才得以建立一個嶄新且完整的家庭。但與「賤斥」不同的是,我們只是切斷原生家庭的魂結,絕對不是賤斥父母,因此經上同時也說到「要孝敬父母,使你得福,在世長壽。」這是第一條帶應許的誡命。」(以弗所書6:3)。雖然有點離題,但這是我自己在婚姻裡的真實學習,不讓另一半之外的任何他者,影響我們家庭中的任何決定,若不斷開原生家庭,那麼我們這個新家庭便永遠不會產生。當雙方都有這般認知,這段婚姻必可穩穩站立,獨立自處。
克莉斯蒂娃的文章雖然寫來很硬(dur,詞意內含hard、tough、difficult、stern),但在本質上卻真是滿有正向愛意的溫柔書寫,這種情狀以她的話來自我陳述就是:「我的文字在象徵態裡是硬的,但在符號態裡是軟的。」克莉斯蒂娃反二元對立的書寫,絕對不是立場搖擺,而是很有愛!
「愛裡沒有懼怕,愛既完全,就把懼怕除去,因為懼怕裡含著刑罰;懼怕的人在愛裡未得完全。」(約翰一書 4:18)
[1]楊照《馬奎斯與他的百年孤寂:活著是為了說故事》
Griselda Pollock “What the Graces Made Me Do…. Time, Space and the Archive: Questions of Feminist Method”
Jacqueline Rose “Feminine Sexuality: Jacques Lacan and the école freudienne”
Julia Kristeva “Revolution in Poetic Language: The Semiotic and the Symbolic”
Julia Kristeva “Powers of Horror: Approaching Abjection”
Julia Kristeva ” From Filth to Defilement”
Julia Kristeva “Woman’s 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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