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伊丹十三的《蒲公英》是能挑動味覺、使觀眾分泌唾液的電影,《安娜的迷宮》則扮演著刺激觀眾荷爾蒙的角色。
它的手法如此脫離敘事,大量特寫與近身,充滿指涉意味的畫面與剪接,對話根本不重要,只需觀眾細細體會。整部片蔓延著南歐海岸的氣息,燠熱的砂石、濕鹹的海風、樹蔭遮蔽的地中海別墅,敘事空間塑造之完整,在其引發的事件中,有舉足輕重的作用。來自義大利六、七〇年代Giallo異色電影的配樂,迴響在空氣分子中,遑論本片玩得最出位的色彩,老別墅滿是生鏽的灰色,在女孩的世界中變成了華麗的紅紫色,猶如爺爺的屍體代表著一段逝去卻仍縈繞生人的恐怖回憶,恰似小女孩的天真無邪,一個肆無忌憚的新開始。
性的意味必得要在本片中放肆一番,除了青春期後特別明顯的少女/女人段落,在第一段別墅房間中所能見的孔洞,窗戶、門、鑰匙孔,一個個被放大的瞳孔,容納女性性特徵的質感,還有每次討論到性慾便不可或缺的「水」,大量的水在燈光的照射下,看不出是水是血,從天花板宣洩下女孩頭頂,讓我想到一堆恐怖片,包含最明顯的《鬼水怪談》、《咒怨》,人類對天花板之上未知的恐懼,當然還有如同血庫洩洪的《鬼店》。
《安娜的迷宮》是女孩轉變為少女的心理掙扎,關於初經,關於濕黏的觸覺,黑衣女子正是那個女孩心中壓迫的具性化角色,女孩開始有了性特徵,她渴望被偷窺,渴望別人知道自己的成長,又害怕著這個成長帶走了過往所擁有的,光滑細緻的肌膚必須長毛長痘痘,她的思考模式必須顧慮到每個月來訪的大姨媽,而且無時無刻都要帶著衛生棉,這對一個小女孩來說,是多麼恐怖的事啊!
女人四十如狼虎豹,最後一段的女演員,可能不及四十,卻足以解釋經歷情場風雲的年紀,她拖著行李回到故鄉的樣子,更像個少婦,計程車司機形象的反射如少女時期無緣碰觸的粗礦男人味,司機馳乘著一趟性愛之旅,女人欲拒還迎那突來的加速,與陌生男子間的曖昧使她緊張得發熱,她需要風來冷靜自己,當熟悉的海風迎向她的臉,女人便無法控制自己的妄想,每陣風都像男人的大手,褪去她的太陽眼鏡、頭巾,甚至撕裂了她的襯衫!
《安娜的迷宮》敘述了現代女性共有的記憶,女孩、少女、女人,在人生每個階段所遇到的困難,身體的變化、對異性的好奇、以至於大眾問題-家暴。欣喜的是,未遇過一部電影,能觸碰到這麼廣泛而有深度的女性議題,卻是極盡所能用最疏離的手法,訴說著最貼近我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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