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l.03.2014

西部拓荒的候鳥,整個世代的壯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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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浦東機場,風很大,外頭飄著雨。拉著簡便行李的台灣人三三兩兩坐在幾近空無一人的候機室,各自拿著筆電,iPad、接著插座工作著。幾乎接起電話劈頭第一句都是:「我在機場要回台灣,落地再打電話。」另一端的旅客正擠在沒什麼東西的免稅店裡喧鬧著,和這兒呈現截然不同的對比。

「我們是侯鳥,靠著機票到期的時間,或逢年過節的時間,決定我們要不要行動」,這是我當時留在書本中,臨時寫下的一句話。

要在浦東機場分辨是不是台商非常容易。習慣性誤點的中國航班,造就了我們處變不驚的態度。我們永遠穿著最舒適的衣服,可是絕對會帶上一件外套,並且有一雙好走的鞋。拉著的行李都很輕便,但電源永遠充足。因為我們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得臨時露宿機場等待下班飛機,外套可以用來保暖,電源可以用來維持通訊暢通,好走的鞋,則方便我們長途跋涉更換登機門。

和旅行團不一樣,我們選擇的座位,永遠會是在登機資訊看板前,以避免遺漏任何更換登機門的資訊;我們不逛免稅店(能買的早就都買了,剩下的也知道一點都不便宜),也不在機場吃店裡的食物(浦東機場的食物價格和香港有得拼)。包包中永遠有巧克力和餅乾。如果搭乘國航、東航的,總會更多帶一點,因為上飛機不一定有得吃。

當時的我,作為外派長期派駐上海。一開始時覺得這不過是工作出差,後來慢慢覺得這其實是一場大旅行。什麼事情都回歸到極度的簡約:對自己、對人際關係,以及對人說的話。所有的感官都敏銳了起來,卻又在情感面上封閉。既是孤身一人,卻又往往成群結隊

說到底,一種流浪的姿態。真的,這不是文青的囈語,這真的是流浪。

 

「剛來的時候,真的很辛苦啊」,在某外商銀行工作的C大哥說。我們坐在上海華爾道夫大飯店的爵士酒吧。「不過久了也就漸漸習慣了」。

我派駐的地點雖是在上海市,卻是偏遠的松江區。平日並不會進市區的,畢竟進一趟城要花上個兩個小時。上海的地鐵和公交收班的早,通常都是週五下班進城,住在市區的朋友家,週日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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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不愁沒地方可住,光是同年紀的,就有兩三人派駐上海工作。向上算幾歲,人就更多了。銀行業是大宗,有的是貿易,有的是廣告、行銷,或是出版、網路業。和父執輩前來上海落腳崑山、蘇州等工業區不同,年輕的我們顯然都市化許多。堂弟就是個好例子。和朋友前來上海打拚。和幾個台灣人分租了間房子。這幾個台灣人從事的是廣告、攝影等工作,本來就中國港澳台灣到處跑。因此這快60坪(自己估算的,中國是用平方米來算大小),位於番禺路延安高架路口的房子,就成了我宿舍外的家。

外出人習慣彼此照料,尤其是遇到同鄉,總會喊上幾聲一起吃飯。一起作伴,一同玩耍。說明白點就是互相照料情感上的依賴。台灣人在上海的職場苦的啊,面對來自四面八方的競爭,又有玻璃天花板,一不小心就穿了小鞋,栽進坑裡。每天都是打著硬仗。你要說人際關係,哪比得上人家人不親土親的關係;要說工作能力,新加坡和香港人可是強者,還沒提上猛的像頭牛似的韓國人。這個制度、規矩、人脈都對台灣人不利的地方,讓在此的台灣人在看到彼此時,總會多了分親切。

「能回去是好的啊。可是,回去了,有什麼工作呢?」,駐廠單位的廠經理這樣說。「在台灣我也只能檢查些無關痛癢的東西,可是在這兒我才能真正管理幾千個人。你看,我在台灣部門頂多十幾個人,算很大了。可是在這邊,我整個廠就一萬多人了,這還只能算中等而已。」

「那你老婆孩子怎麼辦?」,我問。

「一開始還過不來,後來就會接來啊」,廠經理說。「等到孩子要上國中時再送他回去。幼稚園和小學還可以讀台商學校。不過,小學就會想送他回去,還是台灣好」

每天下班後,不分職級,這些台幹總會固定在一間包廂裡吃飯。我偶爾也會受邀一起,人多好上菜。來的還包括在附近打拚的其他台幹。這些大哥叔叔們,說起話來總是很豪邁。但話語中隱約透露的,還是一種寂寞。

「小王,你才剛過來,台灣最近怎麼樣?」

 

華人與狗....

當土風舞成為一種景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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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當我一個人遊盪在上海市裡時,似乎先天上就多了一分疏離又親近的感覺。會一個人靜靜守在外灘等著夜景。或是漫步走向新天地,穿越老街區。新天地太觀光客了,買買小玩意可以,要久留想想還是罷了。巷子裡倒是有些飲食店還不錯。走著走著,也就到了法租界。

在法租界,看著梧桐樹抽新芽,對衡山路的廉價酒吧沒啥興趣,但小巷內許多衣服的作坊是挺吸引人的。桃江路有幾間老屋咖啡館,在裡頭可以抽上支雪茄。如果往南邊些,幾間lounge是台灣人開的,東區的調調;向北邊走些,靜安區有幾間小書店,還有不錯的燒烤飲食店。像是溫州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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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虹橋的路上台灣人多,沒什麼稀奇,可是想吃台菜就往那兒去。轉向城市另一頭,向閘北區過去,復旦大學周邊,所謂的小清新勝地大概就是如此了。什麼新潮的咖啡館、酒吧、獨立書店都在這兒。

買東西千萬別去人民廣場,雖然在那邊有Apple直營店,但人多到嚇死人。徐家匯區或是南京西路總是比較好的選擇。去南京西路還可以順便經過我愛紅娘人民廣場,那邊媽媽們幫兒子女兒找高富帥的勁會讓你瞠目結舌。

走去浦東的陸家嘴,延著世紀大道走向世紀公園,世博留下的建設還在。你會真心相信乾淨整齊在中國是可能出現的。這裡是亞洲未來銀行業的重鎮,香港的地位岌岌可危。

我漫遊在大的景點前,我走在上海的巷弄裡。我發現,我用熟悉的動作,卻沒辦法抽離自己讓心靈相信置身在一個陌生的都市。我儼然在上海,尋找任何一些台北的蛛絲馬跡。

我無法像是在巴黎、倫敦、柏林、香港時一樣,徹底成為一個觀光客;而同時,我也完全無法感受到這裡是我的家鄉,或是有些許家鄉的同質性。

這時候我才明瞭,原來之前的旅行,因為有個反差在,所以我很輕易的就能夠辨識出自己的位置;而現在,我像是處於家鄉與異地的中心點,尋找不到觀察的角度。像是遊魂一樣,不斷在這城市中流浪著。

 

回國的班機上,整個艙等全是台商。飛機延誤了快兩小時,大家都很疲倦。我轉頭望著,頸枕幾乎成了標準配備。大家都仰著頭,享受片刻的寧靜。

我想起讀書時,曾討論過關於台北-上海間的競爭關係。我們說,台北的假想敵就是上海,而的確也是。上海-蘇州的發展有某部分和台北-新竹的關連類似。這是全球化下,東亞都市經濟版圖與全球城市節點的問題。無論我在工業區,還是在商業區。我看著台灣的兄弟姊妹叔伯阿姨在這環境真的不適宜人居的地方(看看那個靄啊,聽說是長江中上游飄下來的毒霧),尋找自己的根。有的買了房,有的準備換地方發展。大家的行李箱都是輕便的,隨時都準備離開,也都知道停留只是暫時的。

太多台灣人了,多到都被沖散了。這是一場西部拓荒形式的壯遊,而我們早就都身處於這巨大的流浪記當中,記載入史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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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理男,但心理女。熱愛觀察世界,常在都市探險,或是拉個包就旅行去。很難捉摸下一刻在想什麼,往往邊煮飯邊看書還可以寫文章,看來是所謂的上的了廳堂,下的了廚房。希望自己能踏上烽火大地,也同時有個舒適角落可以躲藏。自詡是個奇怪的過氣少年,轉頭才發現已邁入中年了。現從事旅遊社群媒體工作,但說不準接下來會往那兒走。
生理男,但心理女。熱愛觀察世界,常在都市探險,或是拉個包就旅行去。很難捉摸下一刻在想什麼,往往邊煮飯邊看書還可以寫文章,看來是所謂的上的了廳堂,下的了廚房。希望自己能踏上烽火大地,也同時有個舒適角落可以躲藏。自詡是個奇怪的過氣少年,轉頭才發現已邁入中年了。現從事旅遊社群媒體工作,但說不準接下來會往那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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