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參與了友人 – 油畫修復師蔡舜任的新書:修復光影記憶的旅者,發表座談會。
早前也曾參與過他的其他講座,他總是不斷提及翡冷翠(佛羅倫斯)這個城市所教給他的、使他能真正懂得古物修復的真意,是遠遠大過於當初在學院裡課堂上的那些講授。
如果去過翡冷翠的人應該可以體會。若曾日夜身處在義大利這個滿滿堆砌著歐洲文化瑰寶的地方,對這片深厚文化土壤中結累出的美,自然會產生一種無法遏止的讚嘆與感動。
2008年第一次踏上翡冷翠的土地時,我也曾發出過同樣的喟嘆:所有的街道、建築、橋墩、廣場,都維持著百年前的樣子,翡冷翠的居民在這百來年的歷史中,都是如何一群不可思議的人們阿!這不僅僅關於政策、或關於某群學者、社運人士,而是上至高官下至孩童,一代接著一代,珍視著所謂歷史與文化,在這個城市定義出的價值。
回頭看看我們現在生活的世代,很多人認為復古是近年的流行而已,正統古典的路數已經退出文化主場很久了。
現今無論在哪個藝術文化的領域裡,「古典」與「現代」都是兩種很難相融合的價值。
如果說「現代」是賣概念 (或說賣的是前所未見、賣那份意想不到),「古典」賣的則是美感 (或說賣爐火純青的技藝、賣世世相累後的結晶)。現代之所以被切分而稱之為現代,源之於二十世紀初社會文化天翻地覆的大改變,當然這種與前代的斷然決裂也順理成章。舉例來說,杜象的便斗可說是「現代」藝術的典型類舉了。這些藝術、這些創作固然有它在藝術界、在人類藝術史上重要的意義,但就這些藝術本身而論,他無非是徹底跳脫了過往古典藝術評論的軸線,自處於座標之外。
但這就是從此以後所有領域(無論是主流或非主流、音樂、視覺、所有都好)往下發展的路嗎?
從此以後那些皇宮城堡裡雕梁畫棟的驚心動魄,那些石牆斑剝的美術館中傳世畫作的細膩筆觸,難道就只能被劃歸為無法與時俱進的陳腐學院派類別? 只能淪為學生必恨的的枯燥必修課? 傳統服飾往後也僅能夠做為文化象徵,成為一禎最後供以瞻仰、認祖歸宗的遺照嗎?
對現代的我們來說,所有這些古典價值的存在意義,好像就只剩下華麗古裝片裡的虛幻背影,或成為藉以憑弔唏噓古典時代之光榮美好的墓碑而已。
古典跟現代的關係需要這樣一刀兩斷? 難道延續了千年的時間軸沒有辦法與現代的電子時鐘拼合? 難道傳統服裝從深衣到披帛到旗袍,之後就與我們無關了嗎? 難道古典音樂從巴哈到莫札特到蕭邦,之後就只剩pop music了嗎?
當大家拼命在比拼資訊的廣度,彷彿知道一個遙遠國家的某某樂團就略勝一籌,彷彿對歐洲年輕設計師如數家珍就能笑傲江湖時,誰還會在乎你對自己生長的土地瞭解多少,如何在我們千年積累的文化底藴上開出新生的花苗?
如果看著翡冷翠的一景一物,看那些信手隨拍都能如百年前油畫一般的照片,會有一種顫慄的感動,那是因為這些街道、這些磚瓦、這些從文藝復興直到現在都飄散著優雅香氣的老文具店,不只是一禎表框過古董標本,而是如此充滿生氣的真實市民生活。那些光澤飽滿的蔬果小攤、溫潤的皮革工坊、樸拙起伏的石板路面,跟那些百年廊柱下的嶄新精品店融合得多麼自然。
反觀我們的社會、我們的人民,最多人讀懂的文創可能是黃色小鴨,許多家傳古厝的現代屋主想打掉蓋大樓。我們對西方美術館中的大師典藏拿放大鏡欣賞,在我們自己精細的文化瑰寶面前卻門可羅雀。
若說台灣人要開始談文創、欽羨翡冷翠能夠擠身世界前三大觀光城市,那得先看看我們能不能夠有翡冷翠市民們看待自身歷史文化的驕傲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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