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看新海誠的作品，總是會覺得少了些什麼，直到最近又重看了一次《秒速五公分》才發現那是屬於現實中的惆悵與無奈。短短 63 分鐘的時間，將劇情捧到最高後又跌至谷底，你想著這一切總該有個好結局吧，但電影卻又輕輕地將你拉回現實。
文章內容中可能含有劇透，請斟酌閱讀
當青澀的戀情逝去後，要面對的或許就是見了面也未必能相認的現實。喜歡上《秒速五公分》的理由很純粹；它乘載著我們在茫然無措的年紀裡，對初戀有著莫名的追求，人心與人心間的距離美感，那樣深刻；那些精緻美好的畫面、山崎將義演唱的主題曲《One More Time, One More Chance》，仍有著讓人怦然心跳的瞬間。
「我要用什麼樣的速度，才能與你相遇？」貴樹那句哀傷的呢喃，卻是封住回憶的枷鎖。不同現在我們隨時都能與對方聯繫的世界中，《秒速五公分》是一個智慧手機與通訊軟體都沒那麼普及的年代，雙方聯繫的方式僅依靠著書信往來，距離成為情感間的關鍵；你永遠會記得與那人在一起時的那些美好回憶，一起看過的櫻花樹、離別時的言不由衷、塞滿著抽屜的信，沒有轟轟烈烈，就只是小心翼翼地收好那份悸動與初戀，直到時間將它們吹散。
無論距離有多遠，我都想與你見上一面。
在無法隨時聯繫對方的年代裡，大雪紛飛的夜晚中，你會願意等對方多久呢？當貴樹搭乘的火車卡在某站進退不停，那段等待的時間，讓事物在記憶裡的印象更加深刻，手錶的滴答聲、掌心中逐漸溢出又消失的汗水、刺骨的寒風讓呼吸難受，但也是那樣的夜晚，你才能夠發現心就像是一個孩子，不停奔跑著、跳躍著，帶著有些忐忑與喜悅的情感，成為落雪紛飛到明里的身旁。
火車抵達目的地時，殷殷期盼的那人仍然在座位上等待著自己，晚了將近四個多小時的相遇、獨自的等待，僅為了履行信中那行約定，深刻地刻劃在心頭。已然冷掉的便當、冒著熱氣的蒸氣爐旁、外頭紛飛的大雪，彷彿時間停留在這刻，讓記憶收納至身體的深處，每個細節都不放過。
皚皚白雪中留下兩行腳印、枯萎的櫻花樹下親暱的兩人、來不及送出的信件，年少時的戀愛大抵就是如此，哪怕知道未來的道路未知又很模糊，但仍像飛蛾撲火般向前邁進，只為了剎那的溫暖與感動，好似這樣兩人心與心之間的距離就能更靠近一點。
如同夢境般的夜晚，卻在日後回想起來時格外的悸動。兩人共度的學校生活，在圖書館相遇相知相惜的時光，似乎只要有彼此，就有勇氣面對一切。
但現實並沒有，能夠走完這趟旅程的始終只有自己，當距離成為障礙，兩人間好似貴樹那封逐漸飛遠的情書，漸行漸遠。或許生命就是這樣的旅程，你要先習慣失去，才能繼續追求。
期盼有人能拯救自己，但誰都無法成為誰的救贖。
人生的道路有著各種的狹窄巷弄，穿插著一個又一個岔路，不夠勇敢的我們只好蜷縮在一角，因為緊張、害怕與莫名的不安感，總是會在跨出那步前猶豫；所以我們將自己鎖在回憶中，品味著熟悉的記憶，任由孤獨感吞噬著自己，活在過去的世界中，似乎這樣才能讓自己安心。
翻開手機敲打著沒有收件欄位簡訊，早已記不清從何時開始斷了聯繫。每次寫完一行又會擦掉重寫的信件、讀過無數次的回信、寫著早已背下的地址，那熟悉的收信者，一切好像是理所當然，深信著未來也會持續著；但信件來往的時間逐漸拉長，一次次期待地打開郵筒，裡頭仍空無一物。
如果風雪沒有將貴樹的信吹走，如果明里有將信拿出來，如果手機裡頭有個名叫「筱原明里」的收件人，如果有那麼多的如果，是不是就能從這令人心碎的現實世界離開呢？
誰也無法成為誰的替代品，即便花苗再怎麼喜歡著貴樹，但她始終不是明里。花苗就像是大多數人對於轉學生的憧憬，將對於都市的嚮往與情愫寄託在貴樹身上，每當發現自己與對方有一個共通點時不由自主的雀躍起來，刻意製造每次回家的不期而遇、一起在便利商店外頭喝著飲料、總是溫柔地送她回家，讓這一切都像是浸在蜜糖的世界般。
你會在花苗身上看見自己的身影，為了喜歡的人而努力的樣子，處心積慮地製造每次的不期而遇，就只是希望能與對方說一句話、走一段路，讓自己的身影進到對方的眼中，即便只是一瞬也好。
但花苗自己知道，貴樹的眼中沒有她的身影。貴樹心中住著一個人。總是獨自在角落敲打著手機，看著遠方的天空，好像下一秒，他就會飛奔到世界的彼端，然後再也沒有消息；為了掐滅那心中僅存的小小希望之火，她想向貴樹告白，這也是能夠讓自己死心的方式，走到冰櫃前，每次都會猶豫很久的她這次迅速拿起了貴樹常買的咖啡牛奶，看似已經下定了決心，當要踏出關鍵那步時卻又進到了猶豫的漩渦，表白的話怎麼樣也說不出口，就好像早已知道結局，眼眶乘載了太多說不出的情緒，裝不下就只能任由它們滑落。
火箭衝向了雲霄，白白的尾巴彷彿登天的梯子，將天空分成了兩半，明亮與灰暗的世界，就好像身處彼端的人，花苗也才明白，她對於貴樹、貴樹對於那個人的情感，彼此遙遙相望，卻始終無法觸及。那人已遠去，留下的只有熟悉的海浪聲、踏在腳下的衝浪板。
止不住的念想，將內心吞噬殆盡。
渾渾噩噩的長大成人，內心總有著無盡的空虛感，說不出是什麼感受；為了驅趕那樣的孤獨感，貴樹埋頭工作中，就像高中時期射箭，讓自己更加心無旁騖；但日復一日枯燥乏味的工作早已讓心靈被無機物占滿，彎曲的弓板達到了峰值，已無力承接那滿溢出來的情緒。
情緒總是選在莫名的夜晚，外頭的世界與平時沒什麼不同，七彩斑斕的街景佔據著眼前的一切，明明應該是很熱鬧的，但內心卻有著止不住的孤獨感，身體遺忘了四季變遷的過程，也早已遺忘了曾經對事物懷抱熱情的心。
我們究竟是在為了什麼而努力的呢？
那個曾像孩子一樣奔跑的心，你還記得嗎？
翻開那些小時候曾讀過無數次的信，熟悉又逐漸陌生的寄件人，那些回憶就像是再次活絡了生命，有些溫暖與點點燦爛，但那是對於過去的留戀與嚮往；我們捨不得將過去撕開，只因為那些回憶太過溫暖，讓我們忘了繼續走下去的勇氣。
在《秒速五公分》的世界中，有著讓人感觸的畫面，絢爛光景下的操場、下雨天的走廊、傍晚時分空無一人的教室、午餐時間獨自望著窗外的女孩、始終翻不過去的單槓、翹課時會去的樓梯間、因為誤會而起的衝突，總有幾個屬於自己的畫面。
耳邊又不由自主地響起了山崎將義的《One More Time,One More Chance》，我們念想的始終是那求而不得的過去回憶，有著深深遺憾的畫面。
いつでも捜しているよ どっかに君の姿を
（總是在一直尋找，尋找著妳的身影）
向いのホーム 路地裏の窓
（對面的月臺上、巷子的窗口裡）
こんなとこに来るはずもないのに
（明明知道妳不可能會在那裡）
這歌好似在告訴貴樹，內心所渴望的念想與追求早已化為一種執念，佔據心靈的深處，讓你因為某個枝微末節的瑣事而感傷，而內心也被抽空，僅剩下那些念想。
但念想到了盡頭，又能留下什麼？橫跨在貴樹與明里的鴻溝不是距離，而是在歷經了無數歲月洗禮與周遭環境不斷變化的結果，人心終會變，情感可能昇華可能變質，但不變的總是對記憶深處的美好想像，而我們也迷失在回憶中，不停追求著。
就像貴樹一直在尋找明里，好像只要相遇，記憶中的情感就會像延續的軌道，列車就能逐漸邁向遠方；逝去的時光不會再倒轉，開往未來的列車沒辦法折返，已經逝去的情書也不會再回來。在電影的尾聲，貴樹與美里在曾約定過的平交道上相遇，沒有童話故事般的美好相認與寒暄，沒有回頭的美里，早已從回憶的念想中走出，而最後，貴樹也釋然的笑了。
我們追求的始終是回憶中那奮不顧身、渴望擁有的自己。貴樹追逐多年的情感，深深的執念，卻在看見美里的那刻化為了一縷輕煙，輕輕柔柔，將那些念想與回憶折成紙飛機，隨風逝去，不再追隨。
「誰都不可能和誰在一起一輩子。人就是這樣，必須習慣失去。」即使人生的旅途中，有個令我們難以忘懷的人存在，你會忍不住幻想與對方在一起的美好未來、回憶過去彼此間相處的時光，但這些總有一天會隨著對方的離去、時間的流逝，你終將得學會放下，學會轉身昂首邁步。
《秒速五公分》想傳達的感情就是這樣如此細膩與真切，貼近每個人內心對於逝去遺憾的惋惜，也描述著我們對於回憶時所眷戀的是那些奮不顧身、勇敢踏出的自己，那樣細膩又觸動的內心的情感，被溫柔地安放在這部電影中。
文 Text｜迷誠品內容中心
圖 Photo｜IMDb
本文經《迷誠品內容中心》授權刊登
原文出處｜《秒速五公分》是成長的痛，有著我們眷戀的溫柔回憶與苦澀青春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