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和「怪物」一直是吉勒摩戴托羅深深著迷的創作主題,但他從來沒拍過真正的恐怖片(《秘密客》(MIMIC) 例外),驚悚只是形式上的糖衣,慾望、靈魂、與界定命運之間的衝突才是他電影裡最動人的元素,《母侵》(MAMA)《別怕黑》(Don’t Be Afraid of the Dark)這些打著他名號的品牌附屬品反而更適合被冠上「恐怖」其名,一如他的「西班牙 / 墨西哥」三部曲《羊男的迷宮》(Pan’s Labyrinth《惡魔的脊椎骨》(El Espinazo del diablo)《魔鬼銀爪》 (Cronos),《腥紅山莊》(Crimson Peak)依舊是一樁美麗悲劇,造景更為瑰麗,色調更為鮮嫩,但作為一部情感上更私人的作品,故事的本質卻相對平淡。
身為全墨西哥最築夢踏實的宅男,吉勒摩戴托羅不負眾望,豪花美國人兩億美元喚醒他內心深處炙熱的日式特攝魂,《腥紅山莊》(Crimson Peak)亦是集結了吉勒摩瘋狂熱愛邪典電影、和詹姆斯柯麥隆合租公寓,兩人窩在沙發一起看 B 級恐怖片那段時光的心頭結晶,但這兩部「情感私人」的作品都有個共同的致命傷,它們太過沉溺於「仿製」心中的浪漫,使得影片本身無法走出自己的路,一昧侷限在「緬懷」的框架,淪為「經典公式」的大熔爐,情節也被迫流於單純。
就像那些四五零年代的古典恐怖片一樣,總會有個體面迷人的神秘男子(也許是個貴族伯爵 也許是個事業有成的紳士)突然現身,輕易擄走女主角的芳心,暗戀女主角多年的同鄉青梅竹馬則會在最後一刻從神秘男子手中把因得知某種秘密真相而徹底心碎的女主角拎回家安慰,《腥紅山莊》(Crimson Peak)就是此傳統公式的現代復刻版,湯姆希德斯頓為陰鬱斯文版的李察波頓,蜜亞娃思柯絲卡是澳洲版帶著老花眼鏡的費雯麗,而查理漢納則是那張被覆蓋的好人卡。
《腥紅山莊》(Crimson Peak)和《環太平洋》(Pacific Rim)性質相近,均為向同類型致敬的仿製之作,但在主題意識的環節,卻是直接承襲自《惡魔的脊椎骨》(El Espinazo del diablo),如同片中不斷強調的 :「鬼魂只是個隱喻」,這是吉勒摩對於長年飄盪在自己作品中的那些孤魂所下的註解,並認定他們是無法拋下的過去,心願未了的怨念。
《惡魔的脊椎骨》(El Espinazo del diablo)最後一段獨白說著 :「鬼魂是甚麼?悲劇會再次降臨嗎?也許那就是痛苦的剎那。有些事物消逝有些仍存活著,一段感情停止在某個時刻,就像一張沾上汙點的照片,就像一隻蟲子落進琥珀中,我,就是孤魂。」
費德里科魯皮這段台詞套用在《腥紅山莊》(Crimson Peak)上也無比貼切,卡薩瑞斯醫生、夏普姐弟、或是《魔鬼銀爪》(Cronos)裡因渴求永生而蛻變成吸血鬼的耶穌葛里斯,他們都是不甘被遺忘的鬼魂,選擇停留在某些時刻,繼續在艾倫戴爾大宅、孤兒院中徘徊不去,終其無法獲得安息,唯有真愛,抑或另一個生命的償還和殞落,才能赦免他們。夏普姐弟的靈魂早已成腐屍,飛蛾只不過頑強的倚靠啃食死亡(斑蝶)以維持住最後的肉身,緊繫那瘋狂、終將破碎叛離的畸戀。
《腥紅山莊》(Crimson Peak)的服裝、美術場景確實驚人,艾倫戴爾宅邸的空間設計、一磚一瓦的精雕細琢令人嘆為觀止,但吉勒摩戴托羅似乎也在追求極致藝術展現的同時將自己的隱喻手法包裝的過度精美,複製了一套虛有其表的文本,浮濫的莎士比亞和依附性作用的歌德風。吉勒摩總喜歡在片末的高潮安排一場「通往死亡」的考驗,但死亡並不是終點,吉勒摩視之為一種昇華、掙脫、與安息,以及慾望之士的處決審判。悲劇,注定會重演。
雖然《腥紅山莊》(Crimson Peak)和《惡魔的脊椎骨》(El Espinazo del diablo)是主題上相通的姊妹作,也相約而同出現了不倫戀、騙取女方財產的劇情,兩部的張力表現卻仍可看出其顯著的懸殊差距,《惡魔的脊椎骨》擁有穩扎穩打出來的踏實,《腥紅山莊》則花費過多心思致力於雕琢畫面的美感,導致故事因此失衡,人物的情感面也隨之變得空洞、廉價。
PS : 查理漢納的腋下被捅一刀,很明顯是偷了《惡魔的脊椎骨》的哏 …
圖片來源 : 環球影業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