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總是不斷地譜曲、提筆,寫字,為了梳理心事、呈現那些難以言喻的感受。創作者進入紙張的世界,在裡面或迷失或兜轉,竭盡全力的留下自己,並好好安放現實。這是創作的真諦,也是創作者 Ann Chou 周育安治癒自己的方式。
Ann Chou 周育安(以下簡稱 Ann)是一名電腦繪圖創作者,畢業於實踐大學媒體傳達設計學系的她,最早接觸創作是曾經嘗試二創日本動漫開始的。當時的她畫過一些漫畫,但往往都在 3 頁之內就放棄畫下去。
後來她進入藝術授權業,每天看其他藝術家的創作,她也跟著畫圖,於是開始有了自己的原創插畫作品。起初內容多半以生活經驗出發,有可愛動物系列、與親情人物插畫,都是屬於比較溫暖風格的作品。「後來我喜歡上畫人物肢體帶動的韻律,以及描繪不同神情,所以開始模仿迪士尼早期的風格了一段時間,直到現在我都很喜歡那種人體動作的弧度與流暢感。」
2017 年,Ann 參與人生第一次的插畫展。當時魏德聖導演的《52 赫茲,我愛你》有和其中一位插畫師合作,所以當時所有參展者都受邀觀賞電影。「在觀影後,我將令我感動的劇情用插畫方式記錄下來。現在回顧,當時的畫風真的非常青澀,但也很榮幸的被劇組轉貼在粉絲專頁,成了我的第一幅『繪影評』作品。之後我也越來越習慣以電影主題創作。」
以《52 赫茲,我愛你》開啟了以《繪影評》為主題進行創作,Ann 爾後便時常透過圖像繪出觀影後的心得,以及電影欲探討的社會議題。「我常常在社群上利用電影故事與粉絲相互思辨問答,答案沒有對或錯,因為我堅信『過程即是結果』,這樣的互動是希望每個人都能更關注自己的內心。」
最早《繪影評》的作品多寫實、用色溫暖,使觀者能明顯看出人物與電影劇情。後來 Ann 慢慢地傾向加入更多自己的元素與構思,花了較多時間在思考電影所傳達的議題和構圖;有時作畫前會先在粉絲團開問卷調查,將與粉絲思辨問答的結果加入作品中,畫風也變得較為簡約與意象。
「如果說過去的《繪影評》是構圖完整的插畫作品,那現在可能更接近思想論述型的藝術創作吧。坦白說過去具象溫暖的作品比較容易聚集粉絲,但我更喜歡現在接近我個人本質的創作方式。」
電影是動態的,插畫則是靜止的,一靜一動的型態對於 Ann 來說究竟有什麼樣的差別呢?「應該是留給觀者的想像力不同吧。動態影像容易引導觀者進入作者世界,而靜態影像則容許觀者自行填補。」
「動態影像的時間是有限的,每一幀都流動的很快,讓人來不及停留,我們得到極為飽滿的聲光效果,連氣味都彷彿能聞到,然後迫不及待等著下一個發生的事件。在欣賞靜態影像時,我們可以長時間將視覺與思想凝聚在同一個時間格中,體會物件光影的變化、作者的思想,以及感受自己的倒影映射在其中。」
《繪影評》的創作至今已達近四年之久,問起 Ann 認為有什麼樣的趣事、好玩之處時,她這樣說道:「我覺得有三項,一是當有粉絲因為我的作品去看電影,也有收到合作邀請時,真的很開心。因為推薦電影除了影評與劇照截圖以外,也有人願意透過想像性的視覺視野,回頭觀看作為靈感來源的電影。」
「我發現我們之所以會特別喜歡某部電影,多半是因為劇情與我們的人生疊合,那些快樂的、期待的、遺憾的、痛苦的,我們都有一小塊靈魂在自己喜愛的電影中。所以我做了一套《繪影評》塔羅名片,當有人問我能否索取名片時,我都會要對方先在心裡想一件事,再抽一張名片,翻過來就會看見我對該部電影的創作與註解。有些人會希望我解答,有些人可能已經找到答案,無論如何,如果他抽到的是一部沒看過的電影,至少那部電影已經在他心裡留下記憶,有一天就可能真的被找出來看。」
「第二是我的堅持。我的作品一定是角色搭配情境,並非單畫人或複製劇照,這會使我在創作往後的每張畫作時,都能感覺逐漸進步的成就感。最後一項則是紀錄轉變。我認為在不同人生階段,對不同事情的看法也都不盡相同;或許我在 A 電影時用某種角度得到心得,但是 B 電影與 A 電影的題材類似,卻有著不同立場,我看待相同事物的出發點也會有更新的詮釋,甚至會影響我在現實生活中的處事方式,我很喜歡推翻自己和感受自己變化的過程。」
畫了這麼多別人的故事以後,Ann 把第一次繪本作品 ──《左耳》的主人翁留給自己。天生單耳聽障的她,因為不想讓旁人發現自己「不一樣」,幾乎都用「猜的」來讀取對方的意思、融入話題與群體。如此特殊的人生際遇與體悟,成了她誕生《左耳》的緣起。
故事裡,主角左耳和一群右耳生活在一起,總是聽不清楚他們說的話、來不及跟上節奏,也常常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左耳覺得自己格格不入,不知道要怎麼加入大家。簡單的故事軸線,卻暗藏著 Ann 精心埋才的哲思命題,「並不想把《左耳》發展成宣導型的作品,而是一部審視內心、真實面對需求的圖文寓言。」
《左耳》整本書的用色很單純,只有幾種低飽和度的藍、綠、棕色,是屬於較為溫和中性的主配色,但略微怪奇的角色造型與場景透視,巧妙地代表日常中的不協調之感。「有些朋友問我,右耳的邊緣與主角左耳相比,是不是有點糊糊的?是故意的嗎?這讓我覺得很有趣。從外表來看,聽損者與一般人無異,而故事是從左耳視角出發,所以右耳們理所當然地以模糊的樣貌出現。」
「由於左耳只能藉由自己的樣貌想像他人,所以繪本的第一頁才這麼寫道:『我與右耳們一起生活。』而畫中的牆上掛著左耳畫自己與右耳的畫作,但當你翻到下一頁時,讀者馬上就能發現,原來右耳的耳朵方向與左耳一樣、其實右耳並不是左耳認知的右耳。」
Ann 在創作《左耳》的過程中,最困難的事是什麼?意外的她竟沒說是把心事揭露,而是 ── 選一張能代表故事內容的封面。「到底這是一本什麼樣的故事?左耳是一個怎樣的孩子?我希望封面能貫穿整部作品,因此最後選擇了左耳的自畫像為封面概念,因為這是一本關於自我成長的作品,而人像畫是紀錄樣貌的方式,也是創作者梳理自己每個階段的過程。」
《左耳》一樣可謂 Ann 的自畫像過程,從無到有的創作過程,Ann 彷彿也讀上好幾遍自己的人生。她笑說,反覆觀看故事,卻使自己有了更圓滿的感覺,變得更喜歡自己、認同自己。「我認為人生也是這樣,留戀的、恐懼的、想避免的事物,會不斷回來提醒自己還沒解決。當一直梗在喉頭的話說出來,終於能到一個新的境界,變成跨過那步的自己。」
最後我們聊到身為創作者的先決條件。Ann 說:「我認為『喜歡創作』是首要條件吧。因為創作需要長久累積,不是一係之間成名與致富的捷徑。在還沒累積作品前就想著將創作變現,如果沒有達成期望,會很容易陷入負面循環,接著就放棄了。」
「創作是為了探索本質,是為了圓滿自己,也想為自己留下些什麼、試試看自己的聲音能傳多遠。」對於 Ann 來說,無論是哪種角色,她一如繼往從本心出發,透過不斷地捫心自問自己要的是什麼,反覆得出一個令她永不後悔的結論 ── 創作。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