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g.13.2021

咀嚼回憶、訴說失去,閱覽繪本《我的阿嬤;關於她》裡的細節與巧思

Editor's Note
#由獨特回憶組成 透過創作者 Huiyu 的回憶與創作過程,《我的阿嬤;關於她》成為了不只是個人的情感投射,更是能讓讀者再次思索「失去」、「療傷」,值得細細咀嚼的繪本。

我是《我的阿嬤;關於她》的創作者 Huiyu,喜歡默默的觀察生活中的人事物,高敏感的特質常會不自覺吸收各種情緒與感受。愛看各種繪本與小說,小時候對紐伯瑞文學獎的系列套書深愛不已,透過書中小人物的生活面貌,帶領我體驗了不同地域不同時代下的縮影,這也是啟發我創作《我的阿嬤;關於她》的因素之一。

這本繪本,是由我與阿嬤之間那些微小又深刻的回憶所串起,但卻不只是我與阿嬤之間的回憶,也隱含了其他深沉的意涵,希望能讓讀者有所感觸有所啟發,以下讓我透過三個面向與你們地訴說其中的巧思吧!

存在於味道與聲音中的獨特回憶

《我的阿嬤;關於她》如同書名,是由我與阿嬤相處的深刻回憶所串連的故事。在小時候的回憶中,我發現很多都是跟食物有關,不管是阿嬤手作的肉粽,還是我賭氣不吃飯時那碗熱騰騰的絲瓜米苔目,或那冰涼甜蜜的水梨汁,以及其他太多無法列舉的食物,都以無法忘懷的味道存在我的記憶中。我嘗試將回憶中的食物及其場景畫出來,這些場景中有廚房、餐桌以及市場,都是參照我的真實記憶,或許讀者能在畫面中,找到熟悉感。

味蕾的記憶之外,我很想念阿嬤用台語叫我的名字並稱讚我很美。「金水捏!」是阿嬤對著鏡中已長大的我,總是會說的一句話。當我試穿起阿嬤的舊大衣時,耳邊也響起了這句話,喚起我許多的感慨。站在鏡子前的畫面在繪本中出現了兩次,因為這不僅是創作這本繪本的最初契機,更是無法忘記的記憶畫面。讀到這邊,你/妳的腦中是不是也浮現了生命中那重要的誰呢?

時間與生命流逝的速度

在阿嬤過世的當下,有股陌生又強烈的衝擊感,一切是如此的不真實,一切也都在轉眼間就消逝了。告別式的那晚,我躺在床上任憑這種擺脫不了的感受籠罩著我,許多我曾以為已忘記的回憶都浮現出來。許多回憶以電影膠捲畫面般在我腦中不斷輪放。小時候的回憶以模糊的輪廓、色調、環境溫度緩緩出現,在我的每一個成長階段都有讓我感觸良多的時刻,宛如昨日卻又遙不可及,接著則快速地出現阿嬤晚年及過世時的場景。

為了呈現小時候較久遠的回憶以及阿嬤晚年較近期的回憶,所帶給我的時間流逝的速度差異,我將繪本以兩個章節分段,第一章節以小時候與阿嬤相處的回憶為主,第二章節則轉折到阿嬤的晚年以及過世之後。讀者能在第二章節一開始就意識到阿嬤有了明顯的改變,透過在文字中加入年份與季節,以及到醫院探望阿嬤的場景,不只是單純呈現時間軸,也想呈現出人在老年時,衰老離世也就在短暫的幾年之間。

面對阿嬤的變化,我內心有許多焦慮不安與心疼。當時走進精神病房看望阿嬤時,我內心好複雜,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跟她說些什麼,也不斷思索為什麼會有這種事發生呢?日後,與身邊的朋友聊天,才發現老年妄想症或失智症並不少見,但在碰上之前,我卻對這個疾病不太認識。

如果,能更早對於這樣的疾病有所了解,應該就能更早發現並給予治療了。因此,同時想傳遞的訊息是,希望大家對於身邊的長輩有更多的關注,很多疾病不管是身體或是精神上的,常在沒有細心留意的時,就悄悄地襲來了。

以灰暗變換的天空以及朝向天邊的道路,象徵走失時阿嬤的內心以及我對於阿嬤的心疼情緒

不同世代下的女性生活

在更深入的面向中,我以一種較為隱晦的方式表達年輕一代女性的視角與觀點。長大後的我,再度回朔與阿嬤的回憶時,多了一層新的感受,因而透過文字與畫面鋪陳,隱約地帶出在阿嬤所生活的年代,女性在人生中許多時候是缺乏選擇的權利。因此,這本繪本呈現了我阿嬤的故事,也呈現同屬阿嬤年代下許多的「她」。

阿嬤出生於 30 年代,台灣還正處於日據時期,僅管在當時女性就學的風氣已有提升,但社會普遍的傳統觀念,還是影響著女性的就學率。身為長女的阿嬤,為了照顧弟弟妹妹與幫忙做家事,僅念到國小畢業,並且在年紀輕輕時,就在媒妁之言下結婚了,日後的生活重心都在家庭,一輩子都在為家庭奉獻、為他人付出,對於人生沒有太多的選擇權。

阿嬤一直以來都是跪在地上擦地,大概是受到日本教育影響

令我感到惋惜的是,我還來不及好好理解阿嬤對於這一切的感受,但對於出生在相對自由年代的我來說,感到壓迫與不適。在第一章節後段,開始的在文字與畫面中更多的隱射家庭結構中的父權,像是將切好水梨端進房間時,阿嬤與我的臉部神情差異,以及在後續提到阿嬤過去的生活費很侷限,因而對金錢較缺乏安全感。

同時,也在部分畫面中出現男性形象。我想,透過文字內容讀者一定能聯想到是我的阿公,但為何不將阿公的模樣畫出來,而是以一個暗色人影來呈現呢?因為我想表達的是,在阿嬤所屬時代中的父權形象,但我認為這是在父權社會結構下的一種產物,並不是針對與指責任何人。我也希望讀者能進一步思考在現代的社會中,是不是也有些父權制度的影子,出現在我們的生活中卻渾然不覺呢?

在第二章節的畫面中,我加入了更多自己的想法與情緒,透過文字以及不同色調的自然景色,來表達我對於那個時刻的感受。同時,許多畫面中也悄悄置入「窗」,透過「窗」這個意象來象徵阿嬤的內心狀態,呈現一種拘束之感,直到我最後一次夢見阿嬤,她已經不受「窗」的侷限了,夢中她微笑著,像是在告訴我,她這輩子在世上的角色任務已經完成,希望我也能放心。

最後一次夢見阿嬤的畫面,雖然是繪本中倒數第二張圖,卻是這次創作中我所繪製的第一張圖,也是真實的夢。真實夢中的阿嬤,穿著一件很鮮豔的桃粉色舞衣,但基於我個人的用色習慣,我將衣服調整為淡粉色的帶有旗袍風格的裙子,而令我驚訝的是,之後在蒐集素材找尋舊照片時,在一張舊照片中意外地發現阿嬤的穿著,與我所畫得粉色連身裙很相似,這也是一種有趣感人的巧合吧!

一本持續在讀者內心發酵的繪本

創作《我的阿嬤;關於她》,對我來說是個自我重新整理回憶與思緒的過程。在琢磨如何展現回憶與感受時,都必須再次翻閱自己最真實深沉的情緒,才能將其轉化為視覺畫面。繪本中的每一個巧思,以及背後想帶給讀者的意涵,都期許能在閱讀這本書的你們心中持續留下一點溫度,在未來的某天發酵並帶來溫暖。

最後,我想將這本繪本獻給正在面對身邊人逝去或曾經歷過的每一個人。沒有人能避免身邊的親人、朋友或任何認識的人們離開這個世界,也難以有準備好說再見的那一天。但是,儘管親人或朋友已經離去,相處過的回憶與感受,會在日後的人生中持續陪伴著我們。

對我來說,陪伴我的不僅是獨特的回憶,也有許多讓我持續思索的事情。因此,透過我與阿嬤的相處記憶,亦或是我個人對這段回憶的情感投射,都希望這是一本能讓讀者再次細細咀嚼的繪本。

INFO:《我的阿嬤;關於她》
作者|Huiyu
出版社|FLiPER Publish
更多資訊|作品連結

不可轉載
Huiyu
今年九月準備去英國 Kingston University 就讀插畫研究所,作品多以自然景觀結合內心的角色來表達情感與想法,希望能透過微小卻具溫度的事物,為他人也為自己引起一些療癒的漣漪。
今年九月準備去英國 Kingston University 就讀插畫研究所,作品多以自然景觀結合內心的角色來表達情感與想法,希望能透過微小卻具溫度的事物,為他人也為自己引起一些療癒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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