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c.19.2016

漫漫長日裡我們共同演的獨角戲

關於那天喝酒,他醉倒在十字街口,裸著白皙的上身,穿著深藍花內褲,大力用鰓呼吸,眼皮微張,手腳發顫。
我從容地走向他,緩緩開了一瓶啤酒,小心地往他頭上一倒,黃色冰涼液體如滾燙的熱淚一滴滴穿過頭皮來到髮梢,快速滴在柏油路上,直到我開了第一百五十九瓶,他才閉上他的鰓,兩眼反白,停止呼吸。

 

「在最累的時候,每個人都有離開世界一秒的權利。」你說。
「只有一秒嗎?」我問。
「一秒夠多了。」你說,然後擰擰鼻子,像是什麼都無法改變一般。

 

我不停翻閱過往的日記,你臉孔模糊,像是對不上焦距的瞳孔,我們的愛從盡頭開始走,每走一步,你就模糊一些。我記不住你了,實在記不住你了,少了歡笑的日子已經遠了,每當我伸出雙手,展開懷抱,你冷冷一笑,那笑會散去,融化在風裡,有哪天是真正活著,又有哪天死掉了。
我始終沒記清楚,你也抱著自己睡了好久好久了。不孤獨嗎?今天還是一樣嗎?

 

你說你第一次與男孩在家看電影,有點緊張,手心出汗不斷,這部你看過嗎?我問。沒有,沒看過,你說,嘴角抽動。我閉上眼,那年時光在我倆腳邊流動,不顧一切看著盡頭向前跑,放開雙手想擁抱些什麼,我們都好快樂,愛把我倆變得更好更完整,夕陽灑在你的髮梢,你笑得像是重獲自由的鳥,我眨了眨眼,追逐你的影子,暗自遺憾一天又要結束了。
我張開雙眼,突然擁住你。

 

「你還演戲嗎?」我問。「今天不演。」你答。
我開始轉圈,踏一步,轉圈,勾兩下腳,你彎身接住我,好久沒有跳舞了。生活好累喔,我們是不是早就迷失了方向,早就忘記快樂的模樣,這樣好嗎?這樣活著還算幸福嗎?感覺好差喔,真的好差喔,每天思考這些問題有沒有收穫,好像也沒得到什麼喔。不是啊,這樣很青春啊,青春就是迷途啊。你說,然後稍微提醒我,電影已經演了一半。
你有在看嗎?沒有。我有在看嗎?也沒有。那戲裡的演員怎麼辦,他們演得這麼辛苦,喝酒又吃土,你看見那家酒店了沒有,你看見那男人赤裸的樣子沒有,我們卻在沙發上忙著思考未來,忙著談戀愛。
「沒有怎麼辦啊,」你乾咳了兩下,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螢幕,「這樣才是人生的樣子啊。」

 

好像也真的沒必要。我從頭到尾都在盯著你看,你搖搖頭,起身向前,伸出手關掉DVD,然後回到沙發上,轉頭看我,他沒必要繼續演了,你冷冷地說,臉上的肌肉安靜得沒有聲音。好像也真的沒必要,我說,然後撇過頭。
好安靜喔,我都聽見你的呼吸了,我起身按下唱片的PLAY鍵,這什麼歌? Exotica的〈Une miss s’immisce〉,法文歌,還喜歡嗎?你點點頭。我們能這樣在一起的日子還有多久,能這樣待在一個空間共同浪費時間還有多久,大概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人生要過。男孩跟男孩能有什麼,一天一天還不是要過,我睜眼閉眼路走一走也能遇得比你更好,這首歌可以十個人一起聽,你可不要以為自己還在我心裡,發酸發臭都沒關係。
我喜歡你。

 

關於那天喝酒,我醉倒在十字街口,裸著白皙的上身,穿著深藍花內褲,大力用鰓呼吸,眼皮微張,手腳發顫。
你從容地走向我,緩緩開了一瓶啤酒,小心地往我頭上一倒,黃色冰涼液體如滾燙的熱淚一滴滴穿過頭皮來到髮梢,快速滴在柏油路上,直到他開了第一百五十九瓶,我才閉上我的鰓,兩眼反白,停止呼吸。
導演喊卡時,你彎下身來,在我耳邊輕聲地說:「跟我回家吧,我們殺青了。」

 

我還沒起身,就看見人生的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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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理化
總希望眼珠子能再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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