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l.28.2013

被約束的攝影──為什麼使用底片相機?幾個問題與論點。

為什麼使用底片來攝影?這個問題就像「你未來想做什麼呢?」一樣,在不同的階段拿來檢視自己,應當會得出不同的答案。而問題本身也決定了答案的模樣。使用底片攝影有幾個具體的原因(而這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不一樣的):第一個,它便宜。但它同時也具備昂貴的潛力。

不同於數位相機,記憶卡與機器的錢投下去後,就能夠不斷的拍攝照片,直到你淘汰了你的機器。底片相機是透過底片來感光、沖曬與顯影、到最後成為實體的照片。相較於數位相機,底片攝影是由一道一道繁複的工序完成的。你首先選擇你的機器,他可以是大片幅相機,他可以是單眼相機,他可以是連動測距式相機,以及任何輕便的隨身相機、傻瓜相機、玩具相機,當然還有晚近流行的LOMO相機系列(但我們先不談LOMO相機)。由於大部分的底片相機已經停產,市面上流通的多為中古機器,相較於日新月異的數位相機,它的價格是低廉的(根據品相),而在操作上也相形單純(但不簡單)。至於底片,儘管我們常有底片相機正是貴在底片的印象,但其實以我自身的經驗來說,使用有限的底片、明確認知到每個快門都得付出代價後,底片攝影的使用者會自然而然的約束自己,限制自己的快門。因此實際上耗損的底片是極為有限的,相對要付出的金錢也並不多。

雖然說要以便宜的價錢入手底片攝影器材是簡單的,但也並不代表底片攝影是個便宜的領域,但那些被奉為工藝品的昂貴器材現在不在討論範圍之內。

值得注意的是,常有關於底片與數位到底誰耗的錢多這類問題,這樣的爭辯多屬無謂,且僅為個人所適用。影像的價值自然並不是取決於機器價格除以攝影張數或者底片的價錢。撇開數位與底片兩者在手段上不同的分野,攝影本身取決於拍攝當下的決定,而影像的價值也在這樣的過程中逐漸定位。並不會因為底片攝影經歷了多道的手續,成像的價值就多於數位影像。粗糙濫製的底片攝影大有人在,當然也遑論唾手可得的數位影像。因此攝影本身,並不會因為我們所使用的器材不同,而有不同的價值。

攝影的精神與價值自然不取決於器材,但拍攝的行為卻受限於我們使用的器材。這樣關鍵性的因素,決定了底片攝影與數位攝影最大的不同,也衍生出許多不同的拍攝手段與方式。

canon QL GIII ,過期Solar 100

這是我要談的第二點,底片攝影較數位攝影來顯得拘謹。這個特質是在數位攝影誕生且成熟後才出現的。某種程度上的相似,我們似乎可以把底片攝影比作精緻的手工藝,而將數位攝影比作大眾工業社會下大量生產的工廠。這並不代表工廠的成品遜色於手工,但毋庸置疑的數位攝影在大量產出影像這點上,是底片攝影所不及的。

對數位攝影常有的批評是,使用者常耗費大量的快門在拍攝同一個景象,也就是亂槍打鳥,透過這樣的手段來產出優質的照片。這種手段是合理的嗎?是有技巧性的嗎?是符合攝影的精神的嗎?這樣的爭論經常會出現攝影「決定性的瞬間」的論述,強調在攝影的精神裡面,使的某張照片不朽或有價值的原因,在於他捕捉了這個世界上某個決定性的瞬間,將其紀錄下來供後人觀賞與思考。

但實際上這樣的現象在數位攝影流行以前,已經是底片攝影師拍攝的手段之一。著名的攝影師亨利‧卡提耶─布列松就曾經為了拍攝出自己理想的景象,來來回回拍攝同一個場景,在從沖洗出來後的底片中選擇最後的成品。

但是在現代,我們這些使用底片拍攝的使用者會不自覺的受到每張底片成本上的考量,進而使得拍攝的節奏放慢。這種態度強烈的表現在我們使用數位相機與底片相機快門數的不同上面。隨著這種態度趨向的集中,底片攝影成為慢速的攝影,攝影師強調為了捕捉決定性的瞬間所必須具備的技巧與構圖概念,強調每捲底片的成功率,主張攝影師必須細部的檢視攝影過程中的每個步驟──取景、構圖、決定光圈與快門(而底片已經決定了ISO值),以及到了暗房階段的沖洗與顯影。

canon QL GIII ,過期Solar 400

透過對攝影這項行為的細部檢視,每一次快門都重複出現著:「我為什麼要拍攝這張照片?」這樣拍攝前的思考成為現代社會裡底片攝影與數位攝影的一個不同。

並不是說數位攝影在某個環節上偷懶了,缺席了。如果我們也願意放大檢視數位攝影,它依然具備同樣的步驟,甚至到了暗房階段,就像不同的攝影師會洗出不同風格的照片,不同的數位相機套用了不同的風格檔,不同的攝影師使用不同的數據來呈現他的照片。數位攝影與底片攝影最大的不同惟在於數位的即時顯相,透過數位機身來瀏覽所有已拍攝成果,這是底片攝影所不足的──底片攝影冗長的工序使得顯相和拍攝有著距離,而數位攝影的拍攝與顯相是沒有距離的。

這樣的距離使得底片拍攝具備了不確定性。為了消解這種緊張感,我們轉而要求使用者的技巧與攝影專業知識。這種關係繼續使得底片攝影的每個拍攝動作顯得猶豫不決、誠惶誠恐。在一卷24幀或36幀的底片中,為了使每格底片發揮他最大的價值,拍攝的行為被拖延了,被侷限了,底片攝影本身已經被自身與使用者給約束了。我們也可以說,是因為底片攝影師的小氣,才使得現下的底片攝影具備了這樣的特質。

甚至也可以說,現在我們對底片攝影的諸多印象,就是基於這種對於拍攝成功率、底片成本等等的計算中,被小心翼翼的建構出來的。

這種在數位時代湧現後,底片攝影所面對的挑戰與侷限一方面刻劃出我們對底片攝影新的印象與新的態度,它另一方面則是帶來這種慢節奏的攝影,不管在形式上或者本質上都給數位攝影一記棒喝。

底片攝影這種古老(過時)的技術可以帶給我們什麼新視野嗎?不,我並不認為有什麼新的視野。反而是舊的視野,是在這個大數位攝影時代大部分人忘記的視野。正是這種小氣,正是這種對於成功率、底片成本斤斤計較、小心翼翼、誠惶誠恐的態度上,底片攝影師重新拾起了數位攝影時代逐漸剝離、退居二位的重要觀念。

那就是攝影本身是一種專注的觀察,刻意的觀察。

專注在本質上就不是快速的──但他可以快速的進行,因此傳統的底片攝影與現代的數位攝影都是可行的,但是快速卻不一定能專注,因此數位攝影便捷的特性成為一把雙面刃,在提供使用者便利的功能的同時,也扼殺了一部份使攝影師專注的能力。

canon QL GIII ,過期Solar 400

因為前述提過的一些背景,最終形塑了現今使用底片攝影的一個某些印象與行為態度,促使底片攝影節奏放慢,連帶使得攝影師願意多花心思去了解攝影的技術面以及藝術面,更加的專注於對於這個世界裡頭值得我們觀察並記錄的存在。

如果簡單的說,那麼底片攝影就是給予現代攝影一個重新檢視初衷的方式。

不可轉載
墨比陳
FLiPER MAG 專欄作者 基礎技術性的攝影是非常容易的,幾乎已經普及普見於台灣。但關於攝影的教育、攝影的欣賞以至於針對攝影的論述、攝影的書寫卻是台灣非常缺乏的一塊領域。相對於古典的藝術品、畫展或當代的公共藝術、多媒體藝術,關於攝影藝術作品與新聞紀實的攝影作品的展覽卻乏人問津,或者令觀者卻步。我想要呈現並進行書寫的便是關於攝影的邏輯以及影像與文字兩者之間敘事的思辨。攝影,作為人使用特定的工具進行對世界刻意的觀察。文字在這裡的出現,是在影像自身已經意義充備的前提下,對其的補充陳述。
FLiPER MAG 專欄作者 基礎技術性的攝影是非常容易的,幾乎已經普及普見於台灣。但關於攝影的教育、攝影的欣賞以至於針對攝影的論述、攝影的書寫卻是台灣非常缺乏的一塊領域。相對於古典的藝術品、畫展或當代的公共藝術、多媒體藝術,關於攝影藝術作品與新聞紀實的攝影作品的展覽卻乏人問津,或者令觀者卻步。我想要呈現並進行書寫的便是關於攝影的邏輯以及影像與文字兩者之間敘事的思辨。攝影,作為人使用特定的工具進行對世界刻意的觀察。文字在這裡的出現,是在影像自身已經意義充備的前提下,對其的補充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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