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c.08.2014

夢想與現實的跨界 – 專訪音樂家蘇子茵

音樂家蘇子茵 Daphne Su,是一位音樂家,也是一位製作人。她曾經離開音樂,卻也因此真正愛上音樂。在紐約長住十多年,因為熱愛台灣而回到這片土地。從小就開始學習音樂,大學時卻跑去唸經濟。她熱愛美食、潛水以及旅行,還背著一把相當搖滾的電子小提琴。

蘇子茵的人生充滿故事,讓我們和她一起,尋找在夢想和現實之間的平衡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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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賽爾伯爵(以下簡稱羅):聽說你剛結束與綠鋼琴大師凱文科恩的合作,先跟我們聊聊這次合作的感覺吧。

蘇子茵(以下簡稱蘇):與他合作是非常特別的體驗,大家都知道凱文科恩最著名的綠鋼琴系列,但這系列的產生其實不在他的計劃中。綠鋼琴系列的開始是因為一家唱片公司找他做 SPA Music(舒壓音樂,一般在沙龍、咖啡館等地方播放),後來因為受邀做現場演奏,怕 SPA Music 在演奏會上太單調聽眾會無聊,才開始加入新的元素,漸漸地變熱門。凱文科恩在台灣最有名的歌曲,就是幾年前汽車廣告的配樂「Through the Arbor」,那張 CD 在台灣就賣了一百萬張,真的很厲害。

蘇:綠鋼琴系列之外,他自己私下也彈奏很多爵士的曲子。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讓我很驚訝,之前我並不知道他是重度弱視,我很敬佩他對音樂的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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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你是如何踏上音樂這條路呢?

蘇:很簡單,因為我的媽媽是鋼琴老師(笑)。

蘇:其實她剛開始沒有想讓我很早碰音樂。但大約在我三歲的時候,有一次她在家教琴,學生上完課後她就去廚房弄東西,沒多久聽到有人在彈奏鋼琴,而且是上一位學生剛彈完的曲子。她心想奇怪,現在家裡應該沒人啊,跑到琴房一看,結果是我在敲鋼琴,才發現我從小就有音樂的天賦,也就是俗稱的「絕對音感」,我也因此就踏上音樂這條路囉。

羅:「絕對音感」聽起來超厲害的,據說周杰倫也有這樣的能力,不知道擁有絕對音感是什麼樣的感覺?

蘇:其實絕對音感就是可以聽出聲音的絕對音名,像是開水燒開的聲音, 或是拿鉛筆輕敲玻璃的聲音等等。不過也因為擁有絕對音感,小時候我還沒學到鋼琴配伴奏的和聲時,只因為小時候常聽媽媽的學生彈奏, 我就會自然地嘗試搭配那些我記憶裡聽過覺得好聽的和聲。

羅:所以你一開始學習的樂器是鋼琴,那麼後來是怎樣決定要學習小提琴呢?

蘇:小時候念音樂班要學習兩個樂器,鋼琴當然就是主修,在選擇第二樂器的時候,我原本是被分配到法國號,因為老師對我說:『我喜歡你的嘴脣,你來吹法國號吧。』

蘇:後來上了一堂課,因為我當時的手太小沒辦法操作法國號,才又重新選擇樂器。那時有兩個選擇,小提琴或長笛,爸媽為了讓我選出自己喜歡的樂器,就帶我去看音樂會,結束後問我想要哪一個,我回答說:『當然是小提琴啊,長笛坐這麼後面誰看得到。』(笑)。但我上第一堂課就後悔了,小提琴一開始要學夾琴,小時候根本就沒耐心、又很痛,我還記得我的第一把琴上都是乾掉的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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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你在台灣唸到高一就去美國唸書了,當初又是為什麼會出國呢?

蘇:主要是因為家裡都搬去國外,當然也就跟著出國唸書。

羅:美國音樂教育的氛圍和台灣有什麼不同嗎?

蘇:其實有滿大的不同,搬去美國之後我進入茱莉亞的 Pre College 就讀,那邊週一到週五都是正常上課,只有週六才是學習音樂,所以我不是很支持台灣音樂班的重要性,我覺得真心想學習音樂的話,不管怎樣都可以學習。

羅:茱莉亞的 Pre College 畢業後,你好像沒有選擇繼續唸茱莉亞,反而改唸密西根大學?

蘇:選擇大學的時候,我看了一下茱莉亞的課程表,發現非音樂相關的課程就只有英文,我那時就想,如果我的人生從十八歲開始就只有音樂,實在有點空虛。而且因為學校課程比較單一,變成在茱莉亞裡我碰到的所有人都是音樂家、藝術家、舞者等,我覺得這樣對我來說有點不太健康,所以才選擇了密西根。

蘇:大學三年級時,因為興趣我副修經濟,但其實我原本想唸的是商學院,而且也申請上了,可是校方說我的全額獎學金只能拿來唸音樂,不可以唸商學院,否則就要自費。我覺得放棄全額獎學金實在太可惜,後來才決定副修經濟而不唸商學院。

羅:在密西根大學就讀期間,一定獲得許多之前沒有的經驗吧。

蘇:沒錯,我在密西根認識了很多不同的朋友,大家學習的領域不同,也因此更多彩多姿。在能力可及的情況下,我喜歡去不同的族群、看看不同的人事物。我覺得創作就是生活的反射,如果身邊都是一樣的人事物,這樣會少了很多火花,創作的能量自然也就弱了,所以我覺得多看看不同的人事物是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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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你提到創作就是生活的反射,那麼當創作沒有靈感時,你是否會去做一些特別的事情補充靈感?

蘇:什麼叫做「特別」的事情?

羅:比如說高空彈跳之類的(笑)。

蘇:高空彈跳我還真的沒試過,下次有機會嘗試再跟你說(笑)。至於特別的事情,像是今年我就第一次嘗試了衝浪,除此之外也很喜歡潛水,我覺得衝浪跟潛水帶給我很大的震撼。

蘇:第一次潛水是在長灘島,那時我的導遊是潛水教練,所以他一直想要帶我們去潛水,但是那幾天天氣都不太好,還下大雨,我們就不是很想去。直到某一天雨變小了,才想說都來了還是去看看吧,結果潛水的感覺完全超乎我的想像。

蘇:潛入海中後,我發現所有常聽的環境音都不見了,雖然海裡面有很多生物,卻聽不見他們的聲音,對於音樂人來說這種感覺是很特別的,好像在聆聽自己心內的聲音。

蘇:衝浪的經驗也很特別,那天早上大太陽,我就在海邊學習基礎課程。結果中午吃飯回來就變成陰天,後來還下起大雨,那個時候我在浪板上滑行,看見大雨打在水面上,聽著雨滴的聲音,彷彿進入另外一個世界,這感覺我畢生難忘。

蘇:海底的無聲是一種聲音,不會停止的雨聲又是另一種聲音,這些都帶給我很大的感受。所以我喜歡嘗試不同的東西,因為這些瞬間是怎樣都換不來、也預想不到的。

海底的無聲以及不會停止的雨聲,都讓我對聲音充滿想像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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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是否因為喜歡嘗試不同的事物,後來才轉換跑道從事名琴拍賣的工作呢?

蘇:其實一切都是因緣際會,故事發生在我要去博士班就讀前的暑假,那時去波士頓近郊的Tanglewood 音樂節(波士頓交響樂團夏季演出的地方)表演,為時九個禮拜的近郊地區除了排練演出外生活有點無聊,又沒有好吃的東西(笑),就想說開學之後博士班也不是每天上課,不如去找個兼職的工作。

蘇:那時在網路上看到名琴拍賣的工作,我抱著嘗試的心態去面試,沒想到就這樣被錄取。但是問題來了,公司一定要我全職工作,我那時心想完蛋了,如果接受這份工作那我的博士班不就沒辦法唸了嗎,只好厚著臉皮去跟教授討論,沒想到教授說:「反正你現在才二十三歲,博士班就算二十八歲再唸也不遲,既然現在有這個機會,就去試試看吧。」

羅:教授還滿開放的耶,沒有勸你要留下來。

蘇:這也許是因為音樂圈的生態,茱莉亞雖然是最高學府之一,每位畢業生都很厲害,但音樂圈每年能夠釋出的職缺實在不多,所以大部份的學生都是畢業即失業,很少有人可以畢業就取得穩定的工作。

羅:所以你就接受了這份工作。

蘇:沒錯,後來在教授的支持下,我就休學並且接受這份工作。

蘇:一開始我覺得這份工作很完美,因為我曾經唸過經濟,名琴拍賣剛好結合音樂以及商業。但不到兩個月我就發現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畢竟我所想像的是每天置身於美妙的音樂中工作,但真實面是 — 許多來看琴、試琴的客戶只是業餘拉拉小提琴,所以一整天工作都聽著客戶拉小提琴,與我當時想像的在「美妙音樂」的環境裡工作有一段頗大的落差(笑)。

羅:當時就這樣放掉音樂了?

蘇:因為工作,我有一段時間都沒再碰琴。有一次被朋友叫去幫忙,演出了一場音樂會,沒想到朋友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你進步了」。那時我才發現,因為離開音樂圈,拉琴對我來說變成一種抒發,而不再只是人們評論的一項技術。

蘇:我慢慢開始把生活的體悟放進音樂中,以前的枷鎖漸漸被解開,我真正開始了解自己喜歡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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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聽說調琴大師莫瑞爾也曾希望你回到音樂圈?

蘇:是的,莫瑞爾是一位法國裔美國人的調琴大師,在業界非常有名,大提琴家馬友友就是他的客戶之一。我在公司的時候,有一段時間是他的助理。

蘇:有一天,莫瑞爾的大弟子找我想要試琴,他說:「我已經找演奏家試過,聲音不錯,但是我想要聽聽看普通人拉出來的聲音。」,我沒有多想,就照他說的演奏,沒想到演奏完他露出驚訝的神情,看著我說:「你為什麼來這裡做行政?」。我簡單的表示就只是剛好有機會,想說試試看,當時他聽了也沒有多說什麼。

蘇:後來帕爾曼祖克曼來我們公司找莫瑞爾調琴,完成後他們想要在一個距離之外聽聽看別人演奏的感覺,這時莫瑞爾的大弟子就推薦我。莫瑞爾聽到非常狐疑的說:「You mean that little Asian chick?」。拉完後,帕爾曼和祖克曼很開心的離開,莫瑞爾轉身對我說:「你為什麼在這裡工作?」

蘇:從那天起,他開始變得對我很好,中午休息時間還帶我去吃法式料理,一吃就是兩個半小時,雖然是在上班時間,但因為莫瑞爾的身份,我的老闆也不敢說什麼(笑)。

蘇:莫瑞爾對我說:「你是科班出生,我可以了解現在你可能對音樂有些厭倦。但是我覺得你人生有一部份的使命就是音樂,它存在你的血液裡。現在休息沒關係,但希望你未來可以重回音樂圈。」

蘇:聽到這番話我很開心,很感謝他如此的肯定我。在茱莉亞上課的時候,我們的音樂就只是一直在被檢視、批評,現在大師對我肯定,讓我獲得自信。我終於理解音樂表演不只是給人評論,而是可以真正讓改變發生,不論是對演奏者、或是聽眾的人生。

蘇:我離職後沒多久,莫瑞爾大師就癌症病逝了。

羅:這段經歷實在讓人很感動,相信對於現在的你而言,音樂有著許多不同的意義。

蘇:我現在比較瞭解音樂的力量,在每一次的演奏會後,最喜歡聽眾跟我說剛才的音樂讓他想起過去的回憶,或是得到一些感受,反而是誇獎我很厲害之類的沒什麼感覺,因為很厲害不是應該的嗎(笑)。

羅:你說的也對(笑)。

音樂的力量可以改變人生,不論是對演奏者或是聽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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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除了音樂之外,平常還有其他的興趣嗎?

蘇:我喜歡一個人去語言聽不懂的國家旅行,像是今年我去巴黎,去年是日本九州,明年還想到西班牙走走。

羅:故意選聽不懂語言的國家,是想要挑戰自己嗎?

蘇:其實不是。音樂人很難把自己的耳朵關起來,如果聽得懂別人在講什麼,就會一直被干擾。因為無法瞭解周圍的語言,旅行時就可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少一層解釋,就多了一層想像。要如何感受那座城市,由我自己做主。

蘇:當然我也很喜歡和一群朋友出去旅行,只是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感受。

獨自旅行的感觸對我來說很重要,它會成為一顆創作的種子,在需要時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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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話說回來,當初為什麼會回來台灣呢?

蘇:因為我很喜歡台灣的生活方式。

羅:什麼是台灣的生活方式?

蘇:很方便呀,像是便利商店到處都有(笑)。其實我覺得我這個人還是比較亞洲一點,像是喜歡吃的食物等等。對我來說,紐約就像是第二個家,但喜愛的程度還是不同,如果以每年希望的停留時間來分配,可能是台灣十一個月,紐約一個月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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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你有一把很特殊的樂器,看起來像是電吉他,卻是小提琴,當初是如何接觸到它的?

蘇:它叫做電子小提琴,當初會接觸到它也是一次因緣際會。有一次我從台灣回紐約,剛好碰到獅子王的音樂總監。他邀請我去家裡做客,剛好他家就有一把這樣的電子小提琴,那時我一聽見它的聲音,就立刻愛上了,這就是我等待已久的聲音,於是馬上訂了一把琴帶回台灣。

羅:這麼特別的樂器,接下來會有演出電子小提琴的規劃嗎?

蘇:明年有這樣的規劃,不過還沒有確定,有任何消息一定都會和大家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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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對於人生,你始終堅持不走他人設定好的路,你覺得自己是如何辦到的?你認為人生應該要如何追夢?

蘇:我覺得我的貴人很多,每走到一個階段,就會有不同的人來找我。從一開始跟爵士合作,接著變成電影配樂,後來與頑童合作嘻哈音樂都是如此。

蘇:除了貴人的幫助外,最重要的還是要有勇氣。和我一樣從小開始學音樂的人,百分之九十都在做一樣的事情,百分之九十的人也都說不要回台灣,說台灣是音樂沙漠之類的,但我還是回來了。

蘇:我剛回台灣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對不同的音樂很有興趣,便計劃做很多不同的跨界合作。在實際執行之前和許多前輩聊過,得到的回應大多是跨界就是噱頭,他們之前也做過,沒什麼效果。但是無論他們怎麼說,我還是去做了。

蘇:不過,追逐夢想絕對不是只要有勇氣就足夠。我是標準的摩羯座,所以並不會為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把其他事都放掉,反而是慢慢把重心轉移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上,這種計劃性的遷移,我覺得比較正確。

蘇:有一次在我的臉書上收到一則留言,大意是夢想終究不是麵包,不能吃。我覺得這樣的說法是不對的,之後也計劃要寫一篇文章告訴大家,追逐夢想其實不是你想的那樣。

羅:也就是說,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夢想也不可能一蹴可幾,扎實的前進才是最棒的法則。

追逐夢想要有勇氣,但也不能一頭栽下去,最後變得兩頭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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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最後,和我們分享一下明年的規劃吧。

蘇:明年的規劃,聽起來我怎麼很像是股市分析師(笑)。

蘇:明年第一個計劃是將在上半年發行的書籍,書的內容主要是分享我之前跨界合作的心得,利用對談的方式呈現,從電影配樂、導演、流行音樂、音樂總監、DJ、爵士鋼琴等等都有。再來就是新的電音跨界計劃,還有發行新的 CD 等,四、五月時也會舉辦演奏會。

羅:看來明年又是忙碌的一年,期待你有更多好消息與大家分享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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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人生,蘇子茵有一套自己的看法,不接受任何預設好的答案。也因此,她已經在夢想與現實中取得平衡,並且一步一步地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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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子茵 Daphne Su 粉絲團:https://www.facebook.com/daphnesu.violin

7-11 廣告配樂作品:https://www.youtube.com/watch?v=myhPXF8PliU

IKEA 廣告配樂作品:https://www.youtube.com/watch?v=RC2PLzFUM9I

嘻哈音樂跨界 X 頑童:https://www.youtube.com/watch?v=wmmEe2AvJ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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