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g.25.2013

被約束的攝影──為什麼使用底片相機?適可而止的浪漫

「你喜歡舊的東西嗎?」
「嗯……比較喜歡吧。消逝的東西,因為我這種人的興趣,便能得到一點點的復興,不是嗎?

 

每次想起自己為什麼使用底片來攝相,就會想起這段來自《Colorful》(多彩奇幻之旅/意外的幸運籤)的對話。這些舊時代的機械散發出一種濃厚的氣味,吸引著無數尾隨在浪漫與特異獨行身後的人們。蒸汽火車、帆船、幻燈片機、老式收音機、黑膠唱片、古董電視、鎢絲燈泡、偉士牌、底片、單眼……在這個新的時代我們什麼都有了,卻也什麼都捨不得放掉。

底片對我們這一代的年輕人來說是一種既熟悉卻又陌生的存在,就像錄影帶與錄音帶一樣,我們知道他長什麼樣子、知道他的功用、也都知道他已經被淘汰了──那些現在還在用的人不是帶著緬懷的心情,就是在搞怪。但底片被淘汰的過程被拉得很長,他並沒有全盤皆輸,他沒有像錄影帶消失在電影出租店一樣逐漸遠離我們的生活。底片這個玩物,依然掛在各個照相店裡頭,他依然鮮豔的各形各色,他的形狀還是俐落的象徵著電影與攝影的形象。

 

Vivitar ultra wide & slim 22mm,過期Solaris100

他正在被淘汰,尤其在靜態攝影這一塊中,大量的數位影像淹沒了底片攝影,簡單、直覺的電子感光技術在眨眼間取代了煩瑣的底片攝影工序。拍照成為簡單、便宜、易於分享的一件事情,而影像的內容也在這段時期發生了變化。若不論職業攝影師的新聞、專題拍攝與創作者的街拍形式,大眾的攝影邏輯逐漸從我們所有人到此一遊式的紀念合照發展到了生活裡無所不拍的瑣碎細節。影像的形式從不易複製的紀念變化成日常的生活景象──校園裡的各個角落、同儕的側影、街頭的野狗與所有你不認識的臉孔。

大眾消費級數位相機的普及,乃到了手機具備攝影功能的時候,拍照已經成為我們生活裡很平常、很直覺,但同樣很瑣碎、很侵犯的事情。我們可以說隨著攝影這一個技術的普及與學習門檻的下降,攝影的嚴肅性開始下降,拍攝這個行為一方面的確落實在生活的紀錄裡頭,照片成為我們勾勒回憶與印象的一個重要手段,我們透過了照片來認識人、來記憶人、來緬懷人。影像充斥在大街小巷與我們的生命裡頭──但攝影也隨興了起來。這個世界的風景,我們生活裡任何一個一閃即逝的瞬間被數位攝影捕捉成一道一道微小的電子訊號,然後被大量的封存在我們手中身邊的各種電子儀器當中。

 

Canon QL GIII,過期Solaris100

原本底片攝影所具備的關鍵性逐漸被消解了,我們留存照片,珍惜影像的那瞬間逐漸被一連串密集的生活紀錄給取代。數位攝影給予我們透過一系列完整、連續的影像來紀錄生活的可能性,我們不用只透過幾捲底片,甚至幾張合照來代表某個人、某場事件、某件事情,而是可以透過密集的如同漫畫一般的連續影像來記錄經過與結果。

這代表著我們生命裡任何一件事情都有了被完整記錄的可能,記憶的模糊性再次被削減了,彷彿我們可以更清楚的認識關於我們自己,關於我們的生活,關於我們生命裡的所有細節。透過數位攝影,我們生活的風貌與所有的一切似乎得到了更深刻的解釋與描繪。大量與便宜的數位影像一張接著一張的擷取我們生活的片段,將這個我們生活在其上的世界裡任何一個不起眼的地方,不被人注意的瞬間,都給客觀的記錄下來。他真實的還原了事物的顏色與他們的模樣,我們凝視照片,就像在凝視一扇看向過去某個角落的窗口,看見某個時刻的自己與他人被凍結在某一個心情,某一個瞬間之中。

 

Canon QL GIII,過期Solaris100

因此,我們可以說數位攝影完善了人的記憶,以及我們對這個世界的了解,是嗎?

還是說,正是因為這種大量的影像席捲了我們的生活,將每一個深刻的瞬間都化作平凡不值得一提的某個片段而已呢?我們用數位影像堆積起了我們對我們自己生活的印象,自有紀錄的工具以來,我們透過文字、繪畫試圖來擷取自然與我們自己的形象,然後再透過這個形象來認識這個世界與我們自己。到了數位攝影的時代,我們仍然在做同樣的事情。而這些大量、幾乎沒有經過淘汰選擇、不經意或者隨性的影像覆蓋了我們的生活,重新影響了我們對我們自己生活的認知,而這個認知在某種程度上卻逐漸遠離了一開始我們使用攝影來紀念的用途。

有時候我們不願意接受出現在影像裡我們對自我的認知,從而拒絕被拍攝;有時候我們蓄意的營造我們對自己的認知,因此去進行拍攝。在這兩種時候攝影的真實性就被消解了,我們開始質疑影像的純粹性與真實性,眼見不再為憑。

我們的生活成為一張張可以一再被複製的照片,生活的風貌成為大同小異的瑣碎畫面,人與人之間的異質性逐漸消亡,大眾社會的匆忙、陌生、凌亂成為一種人們對自己生命認知的集體記憶。我們不再相信影像,也拒絕去感受影像中的自我。我們要去拒絕,拒絕投身身影在數位影像中的自己是如此的平凡、普通,我們並不相信我們自己獨一無二的生命足以被這些廉價、浮濫的影像給代表。

數位攝影給予我們一個完整的檢驗自己的機會。但更多的時候,完整、真實的自己是殘忍而難以面對的。

然後,我開始使用底片攝影。

Canon QL GIII,過期Solaris100

不可轉載
墨比陳
FLiPER MAG 專欄作者 基礎技術性的攝影是非常容易的,幾乎已經普及普見於台灣。但關於攝影的教育、攝影的欣賞以至於針對攝影的論述、攝影的書寫卻是台灣非常缺乏的一塊領域。相對於古典的藝術品、畫展或當代的公共藝術、多媒體藝術,關於攝影藝術作品與新聞紀實的攝影作品的展覽卻乏人問津,或者令觀者卻步。我想要呈現並進行書寫的便是關於攝影的邏輯以及影像與文字兩者之間敘事的思辨。攝影,作為人使用特定的工具進行對世界刻意的觀察。文字在這裡的出現,是在影像自身已經意義充備的前提下,對其的補充陳述。
FLiPER MAG 專欄作者 基礎技術性的攝影是非常容易的,幾乎已經普及普見於台灣。但關於攝影的教育、攝影的欣賞以至於針對攝影的論述、攝影的書寫卻是台灣非常缺乏的一塊領域。相對於古典的藝術品、畫展或當代的公共藝術、多媒體藝術,關於攝影藝術作品與新聞紀實的攝影作品的展覽卻乏人問津,或者令觀者卻步。我想要呈現並進行書寫的便是關於攝影的邏輯以及影像與文字兩者之間敘事的思辨。攝影,作為人使用特定的工具進行對世界刻意的觀察。文字在這裡的出現,是在影像自身已經意義充備的前提下,對其的補充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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